了。”起先说话的那个人又道,“唉,就是想不明白,你姐咋能喜欢这样人呢?太矬了,从头到尾都被你姐压着啊。”
    我心中一动,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林中的那片空地,吴勇和冯盼盼最后诀别的地方,坐着两个小男孩儿,他们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埋头盯着手中的手机,手机里正传来一个女性纵情的呻吟和男人的低吼。
    “我要是再大点就好了,肯定追求你姐。”左边的男孩儿舔了舔嘴唇,惋惜地道。
    “就你?拉倒吧,我姐才看不上你呢。”坐在右边的男孩儿不屑地道,“再说就你家那样,还想娶我姐?我爸说了,就我姐这样的,没有三十万彩礼,别想提亲。”
    “卧槽,你姐镶钻了啊,三十万?”
    眼前的这两个人明明还是个孩子,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不堪入耳。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两个孩子一惊,迅速收起了手机,抬起头,戒备地看着我。
    右边的那个小男孩儿,竟是冯盼盼的弟弟。
    看到是我,男孩儿愣了一下,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你来干啥?”
    我冲他伸出了手,“给我。”
    “啥?”
    “手机!”
    “凭啥给你?”男孩儿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偷偷录了你姐的事?”我沉下脸,他们还只是孩子,只是两个十三岁的孩子,却做出了这种事,这让我无法想象,“把它给我!”我
    厉声道。
    男孩儿用力摇了摇头,转身就跑。我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顺手抢过了他的手机,播放器还没来得及退出。
    “你干啥?”男孩儿声嘶力竭地叫道。
    我将播放器的进度条拉回起点,点击了播放,慢慢闭起了眼睛,从冯盼盼和吴勇走进树林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个人恐怕都没注意到,有一个孩子,躲在树后,把一切都录了下来,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小兔崽子,我让你看着你姐,你就是这么看着的?”
    当我把手机里的视频放给冯盼盼的父亲时,男人的脸顿时涨红,羞怒交加,抬脚就冲着男孩儿踹了过去。
    “那是你姐,你连这事都干?你个小畜生。”男人喘着粗气,喝骂着。
    男孩儿蜷缩在墙角,受了男人的一脚,他竟没有叫疼,目光凶狠地瞪着自己的父亲,“你当我不知道?你半夜跑我姐房间好几回呢,要不是我姐枕头底下藏了刀,你早就把我姐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男人几步就走到了男孩儿的身边,抡起胳膊一个巴掌扇了上去,“小王八蛋,你胡说八道什么?!”
    “住手!”屋外传来了一声断喝,静丫头和老罗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老罗一把把男孩儿护在了身后,面色不善地和男人对峙着。
    一看到静丫头,男人的脸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换上了一张笑脸,“警察同志,你们
    别听他胡说,一个孩子,知道什么啊?”
    “我没胡说。”男孩儿从老罗的身后探出头,“姐跟我说过,她早晚要离家出走,在这个家待着,还不如和妈一样,死了算了。”
    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对你那些龌蹉的事没兴趣。”静丫头冷笑了一声,“人都死了,你也没得逞过,想必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知道冯盼盼和吴勇之间的事。”
    “那个小王八蛋糟蹋了我闺女!”男人咬牙切齿地道,“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放过他。”“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恋爱!”静丫头哼了一声,“你最好跟我说实话。”“那怎么可能?”男人沉下脸,“我们两家……”
    “你撒谎!”不等他说完,冯盼盼的弟弟又一次探出了头,“你让我看着我姐,就是不让她跟吴勇搞对象,你还说了呢,与其让姓吴的占了便宜,还不如自家人先来。”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孩子,实力坑爹这种事,我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静丫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男人铁青着脸,双拳紧握,用力咬着牙跟,脸上的肌肉不规则地抖动着,可是在静丫头的面前,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是,我知道,那又怎么了?”男人咬牙顿足道,“盼盼到底还是被那个王八蛋糟践了,老吴家还骗了盼盼的钱,这事总不能就这么完了吧?我们把盼盼养这么大,图个
    啥?不就是要给家里挣点彩礼钱?他老吴家有啥?配娶我们盼盼吗?本来算计着配个阴魂也值当了,谁想到你们警察连这事都管。”
    “你们不把吴勇弄上法庭,我咋挣赔偿?一分钱都回不来,连人都不是我的,我得亏成什么样?”男人双目圆睁,怒火冲天地道。
    “吴勇和冯盼盼两个人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两个真心相爱的年轻人,不应该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生死相隔。”我叹了口气。
    “爱?”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那玩意,能值几个钱?她妈还不是我花两万块钱买回来的?”
    “《婚姻法》有明确规定,男女双方婚姻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暴力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是犯罪!”老罗恶狠狠地道,“还有你干的那些鸟事,你以为,就这么算了?没证据,我也能弄死你。”
    “我有!”男孩儿再一次从老罗的身后站了出来,从我手里拿过了手机,摆弄了几下,就打开了另外一段视频,“他进我姐房间那几次,我都录下来了。”
    “你——”男人的脸色一下子无比苍白,“你想干啥?”他怒喝道。
    “哼。”男孩儿哼了一声,又躲回了老罗的身后,“谁叫你管我的,把你弄进去,就没人管我了。”
    我看了一眼静丫头,又看了一眼老罗,这两个人也正看着我。
    吴勇的案子结了,我们应该感到高兴,可此
    刻,我们的脸上除了震惊,却再也没有其它的表情。
    小小年纪,如此心机,假以时日,教育不当的话,他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五天后,吴勇被无罪释放。
    在看守所门口,老罗拍了拍身形伛偻的吴勇,“要去看看冯盼盼吗?她爸也被抓了,她家没人来收拾,我打了个招呼,等你看过了再火化。”
    “不用了。”吴勇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觉得,和她在一起,是个错误,没有她,我哪会有今天啊。”
    老罗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冯盼盼,一个花季女生就这样凋零了,这固然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我们能够理解她的选择,就像静丫头说的那样,她失去了改变人生的最后机会,留在这样的家庭中,或许比死亡还要可怕。
    然而,比她自杀还要可悲的莫过于吴勇的这番话了吧。
    静丫头说得对,冯盼盼若在天有灵,也会痛恨自己死前最后的付出。
    第008章 慈善之殇
    伪善正如假币,也许可以购物,但也贬低了事物真正的价值。
    ——培根
    1
    撑住轮椅两边的扶手,慢慢起身。伸手扶住面前半人高的青色石碑。探出一只手,去触摸,去摩挲石碑上的文字,每一个纹理都不肯放过。
    这一套简单的动作下来,却让我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摔在地上,怦然碎裂。虚弱感让我浑身颤抖,要靠着石碑的支撑才能站立。冰冷和粗糙透过指尖,直达内心深处,苍凉、哀伤不可遏制地从心底腾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悲凉,挑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颓丧,或许,还有一点没心没肺。
    “嘿,看看这个,我给自己准备的墓碑,怎么样,还不错吧?”
    我冲蹲在一边的林菲喊道。
    林菲看都没看我一眼。她拧开一瓶矿泉水,沾湿了抹布,耐心地擦拭着另一块墓碑,不放过哪怕一个细微的角落。明明那块墓碑已经被她擦得光可鉴人,可她却还是不甚满意,生怕上面留下一点灰尘。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林菲才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似乎这才想起我,转过头,看着我,一脸茫然,“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拍了拍身边的墓碑,勉力提起兴致,“我给自己准备的墓碑,怎么样?逼格够高吧?”
    “生而为人,我很遗憾?”林菲看了一眼墓志铭,念了出
    来,尾音却下意识地上挑,表情丰富地看着我,“就你,也好意思叫人?”
    “你怎么骂人啊?”我哭笑不得。
    “没有。”林菲却是用力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就是实话实说,我觉得吧,你和罗大哥、静姐,那已经是升华到另一个层面,一个早就不能称为人的层面了。”
    “你在这地方说他们俩坏话,小心他们听到,半夜来找你算账啊。”
    “怕什么?我那又不是啥坏话。”林菲耸了耸肩,“再说了,他们又不在这,就算在这也不怕啊,他们肯定忙着卿卿我我,做羞羞事呢,哪有功夫管我啊。”
    “我会把你的话带到的。”我严肃地道。
    “等你找到他们再说吧。”林菲随口回道,随即脸色一变,表情也有些发僵,“对不起啊,简大哥,你看,我又胡说八道了。”
    “没事。”我摆摆手,笑道,可就连我自己也知道,那笑容有多颓败,原本就有些低落的情绪骤然间跌落谷底。
    “扶我去那边坐坐吧。”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
    林菲应了一声,走过来将我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扶着我慢慢走过去。她牙关紧咬,脸色涨红,只走了十几步,就已经喘息粗重,摇摇欲坠,可却坚持着不肯停下脚步。
    “算了,你还是推我过去吧。”
    林菲没有应声,抓着我胳膊的手却用了用力。这倔强的丫头。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尽力站直,减轻她
    的负重。
    不到一百米,我们俩走得却有些跌跌撞撞,整整走了三分钟,越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我们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半躺在椅子里,如风箱一般剧烈喘息。
    我看着林菲,突然间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林菲恼怒地看着我,板着脸质问道。
    “乌龟都比我们俩快,你说我笑什么?”
    林菲一怔,也哈哈大笑起来,“简大哥,你说,这要是让人看到,会不会把我们俩当傻子啊?放着好好的轮椅不用。”
    “他们怎么看你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傻子。”我严肃地道,“拒绝用轮椅的人可是你啊。”
    “你还说!”林菲怒道,“都走出来了,那时候我要撒手,你不就躺地上了啊。你太没良心了!”
    “好了好了。”我忍着笑,“你待会儿把轮椅推过来,别咱俩回去的时候又干了一回傻事就行。”
    林菲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起身走向了放轮椅的地方,没走出几步,她突然眼前一亮,就在她的对面,走过来几个黄皮肤的东方人,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拎着一个硕大的笼子,笼子外用一块黑布遮挡着。
    这几个人穿过林立的墓碑,却并没有停步,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准备去不远处的那片树林。
    乍一见到这些人,林菲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惊喜,整天陪着我,日子久了,就连斗嘴都没什么乐趣了,几张东方面孔足以让她兴奋起来。
    “你们
    好!”林菲迎上去,满面笑容地招呼道。
    那几个人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着她。走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突然露出了一抹轻挑的神情,“支那人?”他生涩的汉语里夹杂着不容忽视的鄙夷。
    林菲脸色一僵,就欲发作,那群人里年纪稍长的一个人厉声说了几句什么,刚刚和林菲说话的年轻人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再没理会林菲,径直走向了树林。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笼子上的黑布,林菲猛地哆嗦了一下,再不停留,推着轮椅快步跑了回来,脸色煞白。
    “简大哥,你看到了吗?”她的声音犹在发颤。
    “嗯。”我点头,“眼镜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