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昭道:“别妄自菲薄,你或许除了能起死回生一无是处,但光是这一点,就够比许多精怪厉害了,这天下,不管是凡人还是魑魅魍魉,哪个不觊觎你?”
    小人参嘴角一抽,道:“你还是少说些话的好,惜字如金看起来会让你像几分高人,但千万别想着去安慰人,要不然,安慰不成,倒让人更绝望。”
    听听,除了能被吃一无是处,这是安慰吗?
    这分明是沉重的打击!
    滕昭没好气地闭眼。
    “你就不好奇?”小人参啧了一声。
    滕昭盘腿坐着,双手结印,道:“好奇也憋着,反正现在也没法解惑。”顿了顿又道:“既然师父能一眼看出来的不对,而我们看不到,那就是我们修炼不到家,还得强大自身。”
    他还是差了很多道行。
    小人参看他入定,撇了撇嘴,大的是个大魔王,小的是个修炼狂,啧。
    ……
    安南府这边发了瘟疫,瞒是瞒不住的,毕竟如今已经不是一个村落出了瘟疫,而是已经传到了别的地方,这传人的速度快不说,发病死亡的速度同样快。
    不过短短七日,安南府因为这一波鼠疫而死的人就达到了百人,一时间,整个安南府人人自危,不敢随意走动。
    而就在安南府准备把鼠疫最严重的李家屯整个灭了的时候,清平观这边,因为新的经方有了奇效,没有再新增染病的人,而染了病的,也没有死亡而是在好转。
    林道长他们都十分欢喜,这瘟疫能这么快控制下来,算是他们生平可见,也由此看出秦流西对医一术十分精通,纷纷不吝夸赞。
    “都是集思广益。”秦流西并不揽功,倒是趁机挑了几个看似不同症状的病人做药人,在升麻鳖甲汤的基础上,加减了几味药看效果。
    医一术,需有前人总结经验写下医案,后人才能学到那些宝贵的经验,日后再遇同类病,便能有解决的方案。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是在哪都适用的,而对于医来说,更讲究精益求精。
    秦流西又去了李家屯,因为有人找死。
    刘知府因为被人套麻袋和书房失窃而惊慌失措两天后,见自己平安无事,遂放下心来,开始解决李家屯的事,意欲焚村,理由是外头染病的人越来越多了,要一并抓过来李家屯处理。
    同时,他那小舅子黄怀化也指正滕昭他们断他子孙根,虽然没有证据,但刘知府被他夫人缠怕了,又想到招婿不成的糗事,便用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把滕昭他们给拿下。
    王政得知后,气得不轻,极力阻拦,先不说滕昭他们有没有废那黄怀化,就后者那副德行,欺男霸女,鱼肉百姓,被人打死了都算是为民除害的,所以废了也就废了,捉贼拿赃,反正你没证据是他干的。
    哦,想说知府行事不需要证据,拼官大一级甚至拼头上有人么,那不好意思了,他头上也有人,他爷爷是正在荣养的王老相爷,当权的学生也是十只手指都数不完的。
    此外,李家屯爆发了鼠疫,传人十分快,可敢来这里做义医的连带着滕昭二人,不过区区六人,你还要把两人带走,是嫌这里帮忙的人太多了么,真传到上头去,光冲着这一点,这乌纱帽都甭想戴了!
    这还不算,明明有了奇方治疗鼠疫,那些病人眼看着开始退热好转,你却仍要放火烧村,这不是罔顾人命么?
    而让那些人好转的奇方,还是他想要抓的滕昭的师父研究出来的,不为其请功,还要拿人家徒儿的罪,这不但是公报私仇,还是过河抽板,忒不是个人!
    这事若传出去,还有哪个大夫会愿意来做义医,不怕做了好人却要作贼办吗?
    刘知府这是脑门被驴踢了还是都渗了水,是不是傻了?
    “大人,鼠疫已经因为奇方现而渐渐地控制住了,李家屯也没有新增的病患,可见此方有效,烧村,属实不妥。”王政沉声道:“此外,玄一道长他们乃是清平观的道长,这个良方更是其师不求观主和张大夫研制出来,您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拿人问罪,传出去只怕对大人名声有碍。”
    刘知府冷道:“王大人,你这是在教本官做事?本官只知这李家屯死的人多了,倒不见有人好起来,而外面染病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一旦这鼠疫传遍整个安南府,就是王老相爷都保不了你!”
    王政在心里骂了他祖宗十八代,道:“大人,凡事都有个过程,便是有奇方出现,也不可能一服药,人就马上能站起来活蹦乱跳的,只会慢慢好转。本官的意思,是尽快把这奇方公布到各个医馆,熬出药汤让百姓都前去喝一碗,既可防疫又可治病。烧村,并非良策,请恕下官不能苟同!”
    “你这是打算以下犯上,还是想坐本官这位置,代本官发施号令了?”刘知府黑了脸。
    “下官不敢!”
    刘知府冷笑出声:“本官看你敢得很。来人,把王大人请下去,让官兵把李家屯的人都驱赶到槐树坪去。王大人,自古以来,瘟疫无治时,这都是最简便快捷的治瘟法子,也是为了避免造成更大死亡的恶策。为官者,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要必经的,为了这天下苍生,本官敢于担那骂名。”
    槐树坪,就是之前李家屯堆放死人尸体的地方,这是要把人都带到那边‘行刑’。
    王政脸色急变,双拳紧握:“大人三思。”
    刘知府哼了一声:“王大人若怕骂名,不如早早辞官回家。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李家屯的人都赶过去。还有那两小道,给本官拿下,带回去大牢。”
    “大人,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清平观的道长。”
    王政咬重了道长二字,也是提醒他,有些人,他刘怀中得罪不起。
    刘知府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两人,有人证看到他们殴打河泊所的黄所官,本官自然要查明真相,你倒不必怕本官冤枉了他们,若无此事,本官自会放人。”
    王政被这义正言辞给气笑了,心想他这是鬼上身不成,怎么就忽然失了智呢?
    他却不知道,刘知府一意孤行的作死,还真是被左右了,而略施小计的,自然是小人参了。
    第1133章 你的官帽被贫道算没了
    眼看着两个衙卫凶神恶煞的向自己走过来,滕昭面无表情地对小人参道:“你这么作,师父来了,我可保不了你!”
    小人参哼了一声:“这姓刘的之前敢借着官威来胁迫你,就不能让我替你教训他?一会闹大了,而他清醒过来,我一定不能错过他脸上精彩的脸色。”
    滕昭微微阖眼,淡定地念起道经来。
    而不远处的高大夫他们,则是满脸焦色,他们也没想到刘知府忽然这么疯,想把小道长带走不说,还要打算烧村,那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又是什么?
    张大夫道:“不可以这样,咱们不能冷眼旁观。”
    他走上前,张卓良脸色一变,连忙追上去,道:“爷爷……”
    “良儿,今日若是我不替小道长他们说话,明日我们就会成为他们。”张大夫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活够了,也该还了。”
    高大夫他们相视一眼,也下了决心,跟了上去,他们也得为小道长说话。
    小人参看不懂了,道:“不是,这张老头儿,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看他想为咱出头的神情,倒不似作假。”
    滕昭道:“人都有两面。”
    至于这张大夫到底是好,还是坏的,相信师父会为他们解惑。
    小人参动了动手指,而在他们身后的李家屯,不知谁在隔离区大喊一声刘知府要将他们全部烧死,所有人都慌了。
    不是已经有了良方治这疫病么,他们也都在好转了啊,怎么还会被官府当物品烧死?
    一人慌,所有人都跟着慌,不知谁说要拼了,便都跟着跑出去。
    拼一把,他们还能活,可就这么坐以待毙,他们会死于大火中。
    滕昭听到动静,又瞪了小人参一眼,道:“要是引起暴动,师父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小人参有些心虚,姓刘的一家贼心不死,他就是给他们一个大教训嘛。
    看到李家屯的人都往村口这边冲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些士兵立即严阵以待。
    “快,快放火,不能让他们都跑出来了。”刘知府骇得脸色发白,他甚至看到冲在最前面的人脸上有着紫绀,面容狰狞得很。
    张大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不可,老夫敢以性命担保,升麻鳖甲汤可治鼠疫,这些村民都在好转,假以时日,他们会完全好起来的。良方已出,定不会再人传人,若上报,此乃大人的功绩一件。”
    小人参撇嘴:“他也配得这功绩?”
    滕昭默然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张大夫。
    高大夫他们同样跪下求情,都在附和张大夫的话,如王政说的,哪有一服药下去马上就活蹦乱跳的呢,就是简单一个风寒,都要时日才会彻底好转,何况这急猛的鼠疫?
    病去如抽丝他们懂不懂?
    “放火,烧死他们!”刘知府才不听。
    忽地,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那些村民面前,所有人眼前一花,一人穿着青衣道袍,用木簪挽着道髻,出现在视线之内。
    不是秦流西又是谁?
    秦流西袖子一挥,手中出现了三清铃,一摇一晃,铃声灵动地响起,无形的道意从铃中传出,那些想要跟士兵拼命的村民就像被抚平了暴怒的情绪,都安分下来,看着那人。
    秦流西瞪向滕昭他们。
    滕昭指了指小人参,他干的!
    小人参讪笑,咧了咧嘴,低声道:“小没良心的,我都是为了谁,你告我黑状。”
    滕昭像面瘫一样,道:“师父教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人参:“……”
    好气,我竟无言以对!
    秦流西看了地上跪着几个大夫一眼,再慢慢走到刘知府面前,道:“放火烧村?放吧,不过你那小舅子和你宝贝儿子都得了这疫病,理应一视同仁才是。”
    刘知府在那一声铃响时就已经清醒过来,一副见鬼的样子,我在哪,我干了什么?
    此时,听了秦流西的话,他看过去,才见刚刚那砰的一声,原来是黄怀化和他儿子被砸在了村民那边,两人也都正好面朝着他,那双颊呈着不正常的红,嘴角呕黑血,不就是和鼠疫的症状一样吗?
    刘知府下意识就要冲过去,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不能出事,可跑了两步,又想起这是鼠疫,脚步就停了,瞪向秦流西。
    “放火啊,不是要烧了这些人么?”秦流西讥诮地道:“反正都是得了病的,管他们是不是能治好,烧了了事,知府大人还不下令么?”
    “你,你……”刘知府指着她。
    王政松了一口气,上前向秦流西行了一礼:“不求观主,你来得太及时了。”
    秦流西道:“我若不及时,你待如何?”
    王政苦笑:“若劝阻不住,那下官只好和这些村民共进退了。”
    他要是入了村,想来刘知府不敢对他下手,他可是王家独孙。
    秦流西冷笑:“愚蠢!你以为共进退他就不敢干这蠢事了,一把火烧了,他还能为你请功,说你为民请命壮烈牺牲,得一个美名,可人都没了,要这美名有何用?更不说,这命是蠢没的。”
    王政:“……”
    “我要是你,就按着他打一顿,先夺个权救下这百姓再说。你也是世家子,他家世定不如你,他顶多上个奏折参你一本,可参就参呗,你还能少块肉?”秦流西道:“他参你,你还能上殿前自辩,因为他罔顾百姓性命,明知鼠疫已有良方,还要一意孤行的烧村,他这是生怕这些人好起来,非要传得满大灃都是。他唯恐天下不乱,你完全有理由怀疑他是别国的细作,意欲祸乱大灃。看人家这奸臣当的,莫须有的罪名顺手拈来。而你,扣帽子你也不懂吗?”
    众人呆滞。
    她这是颠倒是非,且光明正大的颠!
    她好坏呀!
    杨大夫和高大夫相互搀扶着起来,心想,他们之前的道歉好像不够用,再诚恳地来一次应该好些。
    刘知府被气得你个不停。
    “别你了,趁着你还戴着这顶乌纱帽,你赶紧下最后一次官令吧。你乌纱帽被贫道算没了,不下令,以后你这威风都耍不了了!”秦流西冷哼。
    啥意思?
    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高头大马上,坐着宁洲府的刺史,来到跟前,冷冷地看向刘知府,道:“来人,把刘怀中这犯官给本官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