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走向滕昭他们,三人很快就消失在虚空中。
    张大夫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喊着自己是个罪人,他罪无可恕。
    张卓良在一旁有些怔楞,事实上,他看爷爷心事重重的十分担忧,又看他找上秦流西,便也跟了过来,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一番对话。
    爷爷,不是他的真爷爷吗?
    什么夺肉身,这都是什么事?
    张卓良后背发寒,忽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哪怕医馆攒不下钱,爷爷也依旧用善意帮助百姓,甚至甘愿亏损。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么?
    第1136章 小人参:该来的还是会来!
    滕昭和小人参跟在秦流西身后有些沉默,一直在回想着秦流西和张大夫的一番对话。
    张大夫是好人吗,他是,如同秦流西说的,他确实救了很多人,他也从没停下行善的行径。
    那他是个罪人吗?
    他同样是!
    他如今的人生,是抢夺了真正的张崇明才得来的,他或许对得起天下人,但他唯独对不起张崇明,因为他不但占了张崇明的肉身,还连累他连轮回转世都不行了。
    这个罪,很大!
    假如张崇明还活着,他能不能做出更大的成就,能救更多的人,这没法去想,做假设也没有意义了。
    斯人已矣。
    只是想到他连灵魂都已消亡,便是小人参,也都觉得心疼和沉重。
    “师父,您是怎么看出来这张大夫是夺舍的?”滕昭有些好奇地问。
    小人参也看了过去。
    秦流西道:“张崇明的灵魂已消逝,但他仍然留有一丝执念。”
    小人参立即接话:“执念?是怨念吗,是不是想让这冒牌货死,让咱给把这个冒牌货给灭了?”
    秦流西一个暴栗打过去:“你现在长得越发野了啊,动辄就是死啊灭啊的,你之前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竟然勾起那些村民的情绪,让他们反抗暴动,万一你控制不住,这后果会如何,你可想过?”
    完了,搁这等着他呢,该来的还是会来。
    小人参脖子一缩,求饶道:“怎么会呢?我肯定会留着后手的,那些个灵植都在暗中待命呢。我就是想给昭昭出口气,刘知府忒不是个人了。”
    “之前套的麻袋,已经是出过气了,且就算出气,也不能带动无辜的村民。刀剑无眼,他们本就身患疫病而体弱,万一真撞到那些拿着刀剑长枪的官兵手里,得要多几条怨魂?又或者那些官兵立即放火,谁能逃得出那个地方?”秦流西板着脸训斥:“还有,你又怎么担保这些村民中,没有已经积怨已深等待发泄的充满暴戾之气的人?他们挑起了大暴动,首先死的肯定是最弱的那些人。”
    小人参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带动这些无辜的村民暴动,真死了人,那因果,哪怕你一个千年人参精,也得担着。凡事做过必有痕迹,或许你会是无心之失,但功过簿上,不会因为你是无心之失就抹去你这个过错。罪孽生了,总是要还的。我不希望你此后的岁月,就为了赎罪而存在。”秦流西说着,心口莫名的有些酸胀。
    小人参听出她话里的怅然,心里一阵阵的发慌,怯怯地道:“西西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罚我吧!”
    滕昭站在他身边,道:“我也有错,我没阻止他发疯,是我私心所然。师父,我也该罚。”
    小人参感动不已,好兄弟,没白为你出头。
    秦流西看二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鼻翼一动,哼的一声,道:“你们倒是有难同当。”
    两人不敢笑。
    “也好,修行路上,本就孤寂,有个伴儿相互扶持,总要容易些,以后也记得今日你们的相互扶持。”
    小人参道:“我一定会的。”
    滕昭也点头。
    “行,那回去后就为亡灵念经超度,再诵读心经百遍。”
    “啊!”小人参露出惨淡的哭丧脸,举起两只爪子就想卖惨求情:“人家这阵子天天就照顾病患……”
    “再说的话,念千遍,还得抄。”
    恐怖如斯。
    小人参立即拉着滕昭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滕昭其实无所谓,念经而已,都是修道,没啥无聊的。
    眼看秦流西没再抓着这事不放,才把话题扯回去:“那刚才你没还回话呢,那张崇明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呀?”
    秦流西道:“他只想有人知道,他不是他,真正的张崇明,已经不在了!我既然知道了,那执念也就散了,他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身份罢了。”
    两人一怔。
    竟是这样吗?
    不是要报仇,也不是想抢回那具身体,他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身份,哪怕他已经消亡,他也希望有一人知道,真正的张崇明,其实已经不在了!
    草,张大夫真是作了大孽啊!
    滕昭有些不解:“他为何不会怨恨自己的身体被人夺了去?不作一丝争抢。”
    “有些人,自始至终长了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秦流西声音里带了几分遗憾。
    两人沉默。
    小人参抿了一下嘴道:“其实这张大夫如果是作恶,估计他也不会任由他占着自己的身体吧?”
    “确实如此,如果作恶,必有一番争抢,但不够狠的那个必然输,张大夫也未必能活这么久。他能平安无事,很大的主因是他利用医术,实实在在的救了不少人。”秦流西看着两人,道:“功德信仰可养神魂,所以不要作恶,更不要侥幸。无心之失也是过失,那因果兴许会一直压着你,寸步难行。”
    “知道了。”
    “师父,他既是夺舍的野鬼,您为何不灭?任由他活着,对真正的张崇明公平吗?”滕昭又问了一句。
    秦流西停了下来,道:“世间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公平,连同天道也是一样。如果张崇明还在,我或许会出手,但最重要的还是遵从他的意愿。张崇明的本愿,只是让人知道他的去向,而非灭杀这个张大夫。另有一点的是,即便我灭了他,最终带来的又是什么呢?只是打杀了一个良医断了许多人的生机罢了。”
    “与其灭了他,不如留着他,毕竟他是个大夫,他的医术,可以造福许多人。”秦流西往前走去,道:“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难,尤其是需要赎罪的人!他此后余生的存在,能让人受惠获救,也就够了。”
    小人参歪着头问:“他会一如既往的做那种不求金银的大夫吗?”
    “他会的。”
    像是应了她的话,张大夫从昏迷中醒来后,便对孙儿说了自己身上的事,道:“良儿,爷爷要去别的疫区了,以后张氏医馆,靠你了。”
    他的余生,只能是那个已经不在的张崇明!
    第1137章 你也配与我称道友?
    鼠疫已有奇方治愈和预防,由官府下达公文通告,百姓均可到医馆领一碗升麻鳖甲汤预防,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至于医馆的花费,自有官府的和其交涉,也有不少善人捐金银药材救治。
    除了用汤药预防,也告诫百姓不可食用动物尸体且要烧毁,以免染上瘟疫,反误了性命。
    这一条规定,却是全靠百姓自觉,毕竟如今天灾不少,物价节节上升,有些百姓已经无米落锅,饿着肚子的时候,也有抱着侥幸心态的人去处理那些尸体,毕竟那是肉,能填饱肚子的,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而在南边各处有灾时,六月中,有好消息传到朝中,那自立为皇的信阳王总算被伏诛了,城破时,意图逃跑的信阳王被援兵守将拿下,当场提刀自刎,而这守将正是之前领命赈灾的钦差瑞郡王。
    是的,听说瑞郡王赈灾完毕后,在回京路上,都还没来得及入京,就被圣人点去了带援兵去打反贼信阳王了。
    而瑞郡王接到圣旨后,点了兵后令大军出发,自己则是带了四个亲信,先骑快马到了信阳城地界,以身犯险,用装疯卖傻的乞丐身份潜入信阳城,在摸清了信阳城中的排兵分布情况以及地形后,先是烧了叛军粮草,又在城中发布传言,反叛大军即将压城,而城中兵力不足,粮草被毁,信阳王打算弃城而逃,等大军破城时,火烧信阳城。
    这个传言一传出,顿时使得城中人心惶惶,尤其是信阳王令人强征百姓粮草时,更是达到了巅峰。
    为君为王者,民心不齐,军心一散,就很难再聚拢起来。
    信阳王本就是反贼,可不是什么顺应天命的真龙,这些东西一散,立即就会失去那剩余的气运,一败涂地。
    “反贼之所以会败,就是他的所作所为触怒了天圣神,才降下了神罚,他的罪孽,天地不容,否则那万人童坑不会暴露于人前。天圣爱民如子,信天圣,方能健康长寿,无病无灾。这位女菩萨,我看你天庭泛黑,脸色清冷,可是身有不适,病痛缠身?受了圣水洗礼,再喝下这杯圣水,天圣神会庇佑你的!”
    满脸凉薄的秦流西:做神棍多年,总算又有人说我天庭泛黑,想骗我的银子了!
    她看着眼前这穿了一身白袍人模狗样的所谓传教圣徒,手有些痒痒的,很想上前把这一身皮给扒下来,穿着一身白的就以为黑心肝都会变成白的,想屁吃!
    “你说我天庭泛黑?”秦流西看着那男人,道:“那我也给你看个相,你有血光之灾,而且命不久矣。”
    白袍男拿着圣水的手一僵,看着秦流西的眼神都有些冷了,道:“女菩萨还是别口出恶言的好,以免招了口业。”
    “就是,你这女娃怎这样不知好歹,圣教徒好意赐你圣水庇佑你平安,不知感恩,怎地还骂人呢?”有个大娘大喊一声。
    “没错,这人太不识好歹了。”
    “把她赶出去,她不配来这圣殿。”
    一人开了口,其余的人都纷纷围过来,仿佛秦流西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混账事,指着她大骂。
    那圣教徒假意劝说两句,反使他们情绪更高涨,一口一句不敬天圣神,就会厄运缠身云云。
    见状,圣教徒得意洋洋地暼向秦流西,可对上她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他后背蓦地一寒,脑子像是有什么迸裂了,尖锐地一疼,鼻子更是凉飕飕的。
    “啊,血,教徒你流血了!”有人尖叫。
    圣教徒一摸鼻子,果然看到满手的红,他愣住了,眼角抽搐了一下,血光之灾。
    眼看周围的圣徒一下子静默,圣教徒连忙反应过来,道:“近日天气炎热,我这是上火了!”
    “可,可是她说你血光之灾,还说命不久矣!”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
    圣教徒心头一慌,道:“胡说八道!”
    他又看秦流西双手抱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越发觉得心里突突乱跳,指着她声厉内荏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竟在此妖言惑众。”
    “我?”秦流西看向自己,一身青衣,只有腰间挂着乾坤袋和玉符,确实显示不出来身份,便从乾坤袋摸出一根拂尘夹在手臂:“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贫道漓城清平观的观主,道号不求。”
    众人呆滞。
    呆的不是她女道的身份,是她忽然就摸出这么一根拂尘,是从哪拿出来的?
    这是戏法,还是仙法?
    “是道士吗?”
    “清平观,我也听说过,香火很旺呢。”
    “她还是观主呢,这么年轻的吗,而且还是坤道。”
    “嘘。”
    圣教徒看秦流西这派头,心里一咯噔,却扬起了笑脸,道:“原来是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