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轻脱了他的鞋袜,将他双脚放进盛满热水的木盆里,细致的揉搓起来。
    “你这孩子,临走前还洗什么脚,我说望远呀——”
    他说着话,睁开了眼睛,待看清面前的人时,却是一愣。
    给他洗脚的不是艾望远,而是个六七岁的男童。
    那男童忙道:“可是奴婢的手法不对,让公公不舒服了?”
    “没有,你的手法好的很。”赵琮盯着他,“谁教你的?”
    “奴婢见艾公公总给您捏脚,就常在一旁看着,便学会了他的手法。”
    “哦~”
    赵琮点点头,目露欣赏之意:
    “悟性倒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呀?”
    “汪直。”
    “汪直……唉,我这刚走了一个儿子,身边正缺人手,不如,就让你来补上吧!”
    汪直闻言,立马跪在地上,冲他连磕三个响头:
    “干爹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赵琮微微一笑:
    “乖,干爹欲给你派个去处,你可愿意?”
    “儿子愿意,不知干爹是想把儿子派去哪个娘娘宫里?”
    赵琮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哪个娘娘都不是。”
    “哦?”汪直不解,“那是哪里?”
    赵琮抬起眼皮,遥遥望向钟粹宫,悠悠道:
    “太子身边有个叫贞儿姑娘的,你去侍奉她吧。”
    *****
    南海子。
    秋日的霞光洒下,落在转动的纸风车上,白皙纤巧的小手握着柄端,红润柔嫩的唇瓣一下下的吹气,吹得纸风车悠悠地转。
    晓羽坐在官室门口,望着手中转动的纸风车,露出满足的微笑。
    “我带了些宫里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抬头看去,一名年轻内侍的脸映入眼帘。
    他面含笑意,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着各种式样的点心。
    晓羽咽了下口水,却不着急拿,反把风车藏在怀里,一脸警觉道:
    “我吃你点心,你不会趁机抢我风车吧?”
    “绝不会。我只是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想交个朋友。”
    “哦。”
    晓羽见他面善,便拈了一块填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好吃吗?”他问。
    “好吃!”她展颜。
    有了美食的牵线搭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和谐,他与她并肩坐在一处,搭起了话:
    “你叫什么名字?”
    “晓羽。”
    “你在这儿做什么的?”
    “看园子,她们说我就适合看园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望远。”
    “艾、望、远……”
    “对呀,你适合看园子,我呢,叫艾望远,爱往园子里,咱们这岂不是天生的缘分?”
    霞光熠熠,人儿依依,轻声细语里,藏起绵绵情意。
    *****
    浮碧亭,树影婆娑,烹泉煮茗,周氏姐弟安静地品着茶。
    周辰安手捧茶碗,轻轻的吹着热气:
    “宸妃栽了这个跟头,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这后宫管理之权,她跟你争不了啦。”
    对面的周贵妃则是一脸忐忑,紧握着手中茶盏,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弟弟:
    “你不会又想回龙虎山吧?”
    “放心,我不回去。”
    “当真?”
    “当真。”
    漆黑如墨的星眸一片通透,周辰安的眼尾挂着淡然豁达的笑意:
    “我已经想明白了,命运的车轮谁也挡不住,但能救下几个生灵是几个。我要效仿长春真人一言止杀,身体力行的去影响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不求他成千古一帝,但求做个守成之君,便是天下之福了。”
    “噢,不走就好。”周贵妃放下心来,“军国大事我不懂,只要你能护他安稳登基就行。”
    “除了护他,我还得看着你。”
    “我?”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得拽着你,别让你越陷越深,身上的污泥能少些,便少些。”
    “切。”
    周贵妃白了他一眼,周辰安置之一笑。
    俩人正说着话,只见亭子下边一人沿着石阶缓缓而上,绣着缠枝四季花卉纹的裙尾随着步伐起起伏伏,原来是尚明心到了。
    “贵妃和知院好雅兴,不知找我何事?”
    虽有周贵妃在,尚明心的目光却直接落在超脱出尘的道士身上。
    白瓷茶盏放下,周辰安伸掌示意:
    “请坐。”
    尚明心不明所以,但依言坐下,周辰安递来一盏茶,她接过,并不急着喝,只是等着他开口。
    “我方才已和姐姐商量过,她的小儿子崇王,愿记到你名下抚养。”
    执盏的纤手一顿,这些日子她正为无法怀孕的事情担忧,没想到周家姐弟做了这个打算,这样一来,即使皇帝龙驭宾天,她也不必跟着殉葬了,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她有些意外和感动,她沉吟片刻,问:
    “知院这回想换什么?”
    “想请你帮个小忙。”
    *****
    关了三个月,被解除禁足时,紫禁城已披了一层银色衣裳。
    北风呼啸,打得窗棱噗噗作响,宛如有人不断敲窗,令人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