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一日, 是小年。
县学自这一日起开始休沐,足能够休二十五日,翌年过了大年以后再复学。
萧家盖屋子的事情紧赶慢赶, 可算是将工期缩短, 也在今日完了工。
庄子盖的简单,以萧家的一方小院儿为内院儿,往外新扩盖了一圈外院儿。
从原本萧家的小院儿院门出去,左置了间小门房, 右出有两间房,再往前隔开的是牲口家禽棚。
外院儿中置内院儿两倍大的平地晒谷场,谷场西侧是粮仓, 大门左右各还有两间屋子。
往后揽回来的佃户就住在外院儿上, 他们一家子照旧住在原来的小院儿。
这么一来除却出门的时候麻烦些, 要多走几步才能出到门, 旁的和以前也没甚么太大的差别。
外院儿上置得有灶屋, 新来家里的几个人, 两个壮力大初跟二三, 还有王家三口人, 萧妈妈,王老汉, 他们的儿子王铁男。
一并都搬到外院儿的屋子去,此后就不在一处吃用了。
按照安排, 大初跟二三这般壮力,住在挨着大门向左的屋子, 能更好的看守庄子。
王老汉一家子则住在晒谷场右侧, 近牲口棚那边。
田恳搬住在离内院儿最近的,挨着门房的那间屋子。
现在家里人不少, 但是住的一点不打挤,往后就是再来四五个也住得下。
趁着过年要大扫除污,他们要搬去外院儿住,今日又不是雨雪日,顺道搬进去,就将庄子里里外外清扫干净。
如此过两日也便能安顺舒坦的过个欢喜年。
祁北南从县学回来的时候,庄子大门口上已经挂上了只圆圆的红灯笼,大初正架着梯子,王铁男怀里抱着另一只红灯笼,仰着脑袋,两人在挂另一只灯笼。
“郎君回了。”
两人见着提着书箱回来的祁北南,都停下了动作。
王铁男吸了一下冻出来的清鼻涕,跑过去要给祁北南接书箱子,祁北南道:“你们继续挂灯笼。”
“嗳。”
王铁男应了一声,又回去给大初掌着梯子。
祁北南在门口外头捡了根小棍儿,把糊在鞋底上的泥给刮了下来,去了斤把重的泥,一双脚都松快了好多。
丢了棍儿,又在草上擦了擦鞋边,这才往庄子里头去。
庄子里这当头上乱糟糟的,萧妈妈正端着水盆子擦洗窗棂,柱儿。
王老汉和二三则从内院儿里抬了一架风谷机出来,往外院儿的杂物间送去。
见着祁北南,都在唤郎君。
祁北南点点头,穿过晒谷场左边的廊子,一直到门房,田恳正撅着个腚往外搬他的那些罐子菜。
原本放在内院儿下的坛子,挪去牲口棚外的空地上,之后田恳囤肥也在那头了。
待走进内院儿,原本的萧家小院儿也有了不小的变动。
篱笆门换了道结实的新木门,院子里原本堆叠了许多的柴火,如今尽数都搬去了外院儿灶屋那头。
那些零散堆积的东西,一一清了出去,小院儿一昔间大了不少。
腾出来给田恳住的那间杂物间,教萧元宝用来做库房了。
这回扩盖屋子,不仅盖了外院儿,又还将内院儿修缮了一番。
原本的老瓦揭了下来,全部换了更好的新瓦,旧瓦能用的拿去了外院儿用。
地板也从昔前的泥地,堂屋改贴了石地板,卧间里屋则贴了木地板。
做了些修缮,老屋这头焕然一新,与新扩建的外院儿相较也不会显得过于老旧。
萧元宝打算在内院儿里种上些花花草草,这么一来,内院儿就更适宜居住了。
“回来啦!”
萧元宝抱着一沓红纸,瞧间祁北南回来,欢喜的迎了上去。
“哥哥回的正是时候,就等着你写联儿咧。”
祁北南在屋檐下换下泥鞋,转穿了双内里纳棉花的干净鞋子,道:“这么多红纸,要写几幅呀。”
“内院儿里得两幅吧,外院儿大门口如何都得有一副才成。”
萧元宝拉着人往屋里走:“还有咱庄子也得挂个牌匾,都联系好雕匾师傅了,就等着你题了大字送过去比着刻。”
祁北南放下书箱,道:“萧大管事给我安排这么多活儿啊。”
“今儿家里大扫除,你在县学里躲了大半日,家来还不得做点儿事呀。”
萧元宝掰着手指与他算自己今儿干了多少事情。
指挥大初二三还有王老汉一家三口搬屋,洒扫,装点内院儿外院儿。
虽自己不曾下苦力,可事事也都要去说,跟着跑去看,有甚么他们也都来问他,弄得他说了一日话,口干舌燥,水都吃了一大壶了。
家里屋子宽敞了,是瞧着亮堂,也周展的开。
东一趟西一趟,进进出出的,一日功夫下来,不比进城来回步行两趟松快。
祁北南接过来萧元宝的温水,听见他叨叨儿的说,觉得好笑:“咱家这庄子才多大呀,放在城里的大户人家来说,不过也就三进。”
只是他们乡下农庄,盖的不如城里的繁复讲究,又置了一个大的晒场,这才瞧着大些。
“那倒也是,远还不如鑫哥儿家的宅子咧。”
他们家光是挑选着贱价的木材盖的农庄,全然盖好,账簿上记着也用出去了六十贯钱,已然超出了他爹预先计算两倍的费用。
原先预算低,是没打算修缮内院儿,后头外院儿建起来,显得内院儿实在旧,不成样子。
手头上有钱,想着就一并把内院儿也修缮了,且修缮选的砖和木板都还成,预算就上去了。
外在他们家原本的宅地不够盖庄子,得占用一些别家的地。
占用的地无论如何是都得买下的,但盘算下来,以后说不准庄子还要扩修,且旁人的地贴着自家的屋宅也有些不便。
于是就按照足亩数买了下来。
祁北南中了秀才,有功名在身,前去与主人家谈,按照市价给钱,人家便很是好说话的就把地卖了。
若换做寻常商户或者大农户想去买人家的地来扩盖屋宅,没有足够的交情,旁人还要端着不卖。
你得涨高些市价,人家才愿意出手。
祁北南吃了一口热汤水,发觉甜滋滋的。
他眉心一动:“放了蜂蜜?”
萧元宝道:“置席面儿的时候人家送的,今儿搬屋子,我说多了话嗓子不舒坦,就端出来启了兑水吃。”
祁北南道:“吃食别放太久,早些挪来吃了是好事儿。别省着舍不得吃反倒是坏了可惜。”
又问:“房里还有没有旁的糕饼点心?”
“都吃用了,一个多月去了,甚么糕饼果子能放这般久的。”
萧元宝道:“不过倒是还有四包白糖,两包红糖,一包蜜饯。这些糖耐放,就没急着吃。”
祁北南放下盏子,道:“等家里搬整好了,把他们都唤进来,今朝累了一日,外在年下了,也应当分赏些东西下去。”
“外在庄子落成,家里的规矩也应当立一立。”
之前家里在盖屋子,买来的人一兑儿都住在内院儿里,虽分了桌子吃饭,但还是一锅灶的吃食。
祁北南和萧元宝还有萧护,也都算是厚道的人,待人也算得一个善字。
只是屋宅大了,人口多了,若还主次不分,时日一长,怕他们生出骄慢之心来,做活儿不尽心,也不受管。
主人家就得拿出主人的姿态来,没有任何一个大户人家,是不用规矩就能长远的。
萧元宝便听人说有一农户人家,因偶然机遇发了横财,买了大屋,赁了许多仆。
却因自身是小农出身,不知如何管教人,奴仆错了不说,犯了事也不罚。
这些奴仆初始感天动地,很为主家着想,人也勤快,办事麻利。
可日子久了,他们吃的饱,穿的暖,犯了错也无事,渐渐的就懒怠起来,办事敷衍不说,还生出欺慢主家的心来。
盗窃,私底下占用,偷卖主家的东西,还借着主子名头在外欺男霸女。
后头惹下来官司,害得主家也受牵连,最后落得家中破败的下场。
萧元宝想虽这些只是听来的,不知传到这里是否还真实,但故事还是发人深省的。
他应声道:“好。那我把规矩录下来理一理,哥哥瞧着。”
于是祁北南写联儿的功夫,萧元宝便把能想到的规矩一一列出来。
祁北南与他指点,引正了几条。
晚间,内院儿里吃罢了饭,便教田恳去把外院儿的几个人都唤进来。
“一会儿谁说呀?”
萧元宝瞅见田恳去了,贼兮兮的跑到祁北南跟前问他。
“你说呀。”
祁北南道:“大户人家都是夫郎娘子管家,操持家里的庶务。”
萧元宝抿了抿嘴:“可我又还不是夫郎。”
“夫郎娘子也不是嫁人就会管的,也是在家里就学了管理庶务,成婚后这才会的呀。”
萧元宝没应话,端来椅子,央着祁北南坐。
“哥哥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上,立规矩这么威风的事情要不然还是哥哥来吧。”
祁北南翘起嘴角:"可我在外已经很威风了,家里的威风就让你一回吧。"
“不不,哥哥家里家外都应当威风。我一个小哥儿,年纪又小,往后再威风也不迟的,哥哥年长些,先威风。”
祁北南砸了下嘴:“这样,那不如让萧叔来说吧,他最年长。”
“爹爹笨嘴拙舌的,他与我们说话都说不明白,哪里能与他们说明白呀。”
萧元宝闻言眉头一叠,小声在祁北南耳边道:“教爹爹说了,只怕就得像那个破落了的大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