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变化当然不是指他的发色和瞳色, 那些外表皮囊并不重要。
    变化来源于赛缪尔的内心。
    他放弃了优柔与温驯,摈弃了神殿的教诲。
    他拿起了剑。
    他要真正踏上成为‘王’的道路了。
    巴伦莫名感到惶恐起来,即使眼前的雄虫四肢上还有着无法挣脱的镣铐, 即使他的身后没有任何的支援。
    但他就是看到了神殿大厦将倾的幻境。——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立刻将此事告知‘先知’, 隐患是不能被留下来的。
    “好了,各位,我要休息了。”
    赛缪尔指了指左右两个方阵的雌虫侍卫:“这些你们就各自带走吧。”
    “至于前面的这些,你们下去自己商量。”
    “后面的……让我看看, 是谁会更好吃呢?”
    赛缪尔扫了他们一眼,他金色的触角凝实,像是好玩儿一样挨个戳过。
    “不太甜呢, 都退下吧。”
    他伸出手指, 往后扶动两下。
    巴伦率先起身, 赛缪尔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巴伦大祭司, 您方才竟然一直跪在地上?是在向杰姆斯大祭司忏悔吗?”
    “可是杰姆斯大祭司同样也‘红’了您的雌侍。”
    见到巴伦诧异的眼神, 赛缪尔笃定地点头:“对, 那位叫惠特的雌蜂。”
    惠特并不是在场的近卫蜂!而是巴伦正式聘娶的有身份的雌侍!
    “之前看到的时候, 我以为是大祭司之间的相互交流呢。”赛缪尔的表情无辜, “但您放心,您的精神触角强度比杰姆斯大祭司的强韧不少, 他的精神壁垒上残留的痕迹不多。”
    “但是信息素……杰姆斯要比您年轻许多呢。”
    巴伦的精神力确实比杰姆斯强上不少,但巴伦的年纪却大了杰姆斯一个辈分。
    虽说虫族寿命漫长, 但……某些东西的质量还是会受到年龄的影响。
    巴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惠特去年才为他产下虫蛋!
    巴伦蓦地看向杰姆斯,就见杰姆斯竟然心虚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脸色一沉, 拂袖而去。
    而杰姆斯也不再逗留, 灰溜溜地跟在后面消失了。
    一时之间,房间内只剩下赛缪尔。
    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一直以来, 赛缪尔都有一个不算严重的毛病。
    他无法识别其他虫族的脸。
    或许是因为自幼生长的环境没能让他接触几只外虫,赛缪尔一直以来都是靠信息素和精神力的颜色来辨别不同的蜂族。
    成年后情况好转了一些,他开始尝试着记住不同蜂族的发色和瞳孔颜色。
    发现这桩秘事实属偶然。
    在一天之内,他发现巴伦和杰姆斯的身边都出现了精神海完全一样的一只雌虫,但他们的瞳色和发色却又截然不同。
    赛缪尔以为自己的“同族识别系统”出了故障,于是留意了一下。
    却意外发现这只名叫惠特的雌虫与杰姆斯有染。
    那时的赛缪尔还是一只非常纯洁的虫子,他开始探寻为什么一只雌虫会在精神海无忧的情况下去出轨。
    后来他发现,蜂族女皇赋予了其他蜂族生育的能力,也因此推动了婚姻制度的产生。
    在女皇最初的设想之中,性别比例应该能达到1:1。但因为雄虫受到诅咒身体孱弱,出生率远远低于雌虫,所以最初的婚姻制度逐渐失衡。
    大多数雌蜂与雄蜂的结合,都不是出于所谓的“爱”。
    那更像是一种利益交换,雌蜂向雄蜂提供战力,而雄蜂则负责维护他们精神海的稳固。
    拥有着强大精神力的雄虫自然而然占据了社会的主导地位,雌虫也变成他们资源中的一种。他们占据雌虫的方法非常原始而粗暴,为他们修建精神壁垒,用信息素标记他们的身体。
    而雄虫之间也存在着竞争,精神力触角更强大的雄虫就可以抹去其他雄虫痕迹,信息素也是如此。
    但雌虫毕竟不是资源,他们也有自己的意愿与欲望。
    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在神殿的教诲中,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件。但……雄虫也无法做到圣典中女皇所述的忠诚啊。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议题,赛缪尔最终选择不介入其他蜂族的因果之中。
    却没想到,能在今天派上用场。
    他果然……变坏了呢。
    ──
    直到厄尼斯特带着新鲜的食物进入他被囚禁的寝宫之中,赛缪尔的心情才有了一点回升。
    新鲜的食蜂鸟肉被烤的十分焦香,它的表皮上刷着蜂蜜,焦香之中又带着甜。
    这是两世之中,赛缪尔第一次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肉”。
    它的肌理都清晰可见,让赛缪尔的胃部翻腾。
    “不合您的胃口吗?陛下。”
    见雄虫迟迟没动,厄尼斯特的内心充满惶恐。
    他的动作很快,杀死一只食蜂鸟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但是烹饪却并不容易。
    他烤糊了两块后才得到了这块色相和气味都勉强能拿得出手的烤肉。
    但果然……他的手艺还是太差劲了。
    陛下不会吃。
    他这样粗陋的雌蜂,怎么能妄想陛下会吃他烹饪的食物?
    “你吃。”
    赛缪尔单手托腮,见厄尼斯特僵硬地跪在原地迟迟不动后,又降尊纡贵地用银制餐叉挑起一块,送至小狗的嘴边。
    “啊。”
    他发出哄小虫的声音,并且轻轻张嘴示意。
    厄尼斯特下意识松开牙齿,下一秒,舌尖就感觉到了一丝甜蜜。
    “好吃吗?”
    陛下继续问道,他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开心。
    厄尼斯特点头,别说是一块烤肉了,就是陛下喂他的是毒药,他也会说好吃。
    点头之后,厄尼斯特又意识到这就像是在邀功一样,十分的不知廉耻。
    他的脖颈发僵,最后只能将额头抵在地面,请求陛下原谅他的失礼。
    “继续啊。”
    赛缪尔用了一点力气才将厄尼斯特的头抬起来。
    他没有选择把餐具递到雌虫手上,而是自己拿着餐叉继续给他喂食。
    厄尼斯特身高腿长,即使跪在厄尼斯特面前也是很大的块头。
    赛缪尔席地而坐,他不得不稍稍抬高手臂。
    镣铐的长链发出碰撞的声音,被幸福冲昏头脑导致一动不动的雌蜂这才反应过来。
    他依然保持着双腿跪立的姿势,但整个上身却向下向前倾去。
    厄尼斯特叼走餐叉上的烤肉。
    或许……他真的放了太多的蜂蜜了。
    赛缪尔投喂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疲惫。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早上那场好戏已经将昨夜一夜安眠带来的力量消耗殆尽。
    但是烤肉还剩下许多,按照厄尼斯特的个子,肯定能够吃完。
    于是赛缪尔把餐具递给了厄尼斯特。
    小狗愣愣地接过,赛缪尔嘴角含笑地看着他,如果厄尼斯特真的是只小狗,他应该会有一对竖立着的、尖尖的黑色耳朵。
    皮毛应该也是黑色的。
    就在这时,厄尼斯特叉着一块烤肉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赛缪尔的嘴边。
    赛缪尔一愣。
    厄尼斯特总算反应了过来,他褐色的瞳孔因为震惊与骇然而紧缩,紧接着变成了竖瞳。
    “请陛下恕罪!”
    他竟然、竟然做出了这样逾矩的动作!
    殿下怎么可以吃他吃过的食物!
    不可原谅!
    下一瞬间,厄尼斯特就感觉腕间一凉,那位陛下纤长的手指搭在了他手上。
    然后,厄尼斯特手中的银叉轻轻晃动了一下。
    ——陛下竟然吃了他手中的食物。
    厄尼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产生了一种不知道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直到他头上粗短的触角被陛下惩罚似的捏了一下。
    “不要偷懒呀,小狗。”
    陛下一边说一边轻启唇瓣。
    厄尼斯特机械地重复着喂食的动作,他的目光傻傻地落在那饱满的唇珠之上。
    陛下……
    陛下可真是好看。
    比他看过的任何一朵花都要娇艳,比清晨的露水还要纯洁。
    “吃不下了,厄尼斯特。”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厄尼斯特手腕一僵。他送出去的餐叉上还叉着一片肉,他把目光落回盘中,发现陛下确实已经吃了不少了。
    “把它吃完吧。“
    陛下继续说。
    于是厄尼斯特将烤肉送进了自己的嘴中。
    他吃得极快。
    直到餐盘中的所有烤肉都被吃完,厄尼斯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陛下的唇珠……碰过这柄餐叉。
    不对,在此之前,他已经碰过餐叉了。
    也就是,这柄银叉他碰过,陛下又碰过,然后他又碰了。
    他、他不仅亵渎了陛下,还胆敢让陛下……
    浑身的血流都开始往头部供应。
    厄尼斯特浑身燥热得像是在烈日下飞行了五六个小时。
    他浑身的绒毛这样多,夏季本来就比别的工蜂更难熬──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犯下了这样的罪过!
    赛缪尔坐在厄尼斯特之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厄尼斯特脸部的皮肤从黑变红,像是一颗……
    成熟得快要坏掉的番茄。
    或许碰一下,番茄就会彻底坏掉吧。
    赛缪尔没忍住逗弄小狗的心情,他伸出柔白纤长的手指,轻轻地贴在厄尼斯特脸颊上。
    “好烫呢。”
    “小狗。”
    “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