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变得炙热起来, 厄尼斯特能感觉到它们的威力。
就像是一簇簇火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厚实的绒毛燃烧殆尽。
他感觉到干渴。
而陛下在说完那一句后,便收回了目光, 他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躺下。
还轻轻用手拍了拍草地。
厄尼斯特在陛下身旁坐下, 用自身的阴影笼罩住陛下的头部。
“不用。”
陛下闭上眼睛,继续拍着身边的草丛。
这样的阳光并不会让赛缪尔感到刺眼。他常年身处地底,对阳光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
“躺下来,厄尼斯特。”
熊蜂依言照做。
他偏着头, 看见陛下俊美的侧脸。
纤长的睫毛如同花蕊一般。
高挺的鼻梁之下是最为美丽的唇珠。
那样的丰润与饱满。
仿若等待采撷的朱果。
方才陛下所说的那句话,是随口一说吗?
他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回答的最好机会……
口笨舌拙、愚蠢迟钝。
总是这样,怎么能够一直待在陛下身边?
厄尼斯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攥住身旁的小草。
“小狗。”
赛缪尔突然开口道, 他偏过头来, 睫毛掀起, 露出金色的眼瞳。
如同太阳坠入眼中。
“小草在叫了。”
厄尼斯特这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张开双手, 发现已经被小草的汁液打湿了手指。
全捏碎了……
赛缪尔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不遵循大自然的规律。”
他这样说了一句。
厄尼斯特猛地坐起身来, 他着急地凑近陛下, 甚至冒犯地用双手撑住了陛下的头侧。
阴影瞬间笼罩住了美丽的雄蜂, 与周围被太阳照得莹润的草绿形成鲜明的对比。
雄蜂正面仰躺着,这样受制于人的姿势他却丝毫没有畏惧。
甚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我遵循的!”
厄尼斯特大声道, 随后他再次强调道。
“我遵循的!陛下!我会遵循大自然的规律!”
金色的瞳仁之间流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见到小狗着急的表情,赛缪尔的心中涌现出一丝歉意。
不过这样的歉意甚至不如他的笑意明显。
“是吗?”
赛缪尔挑眉。
“我什么都会做, 我会比所有的蜂族都做得更好!”
不知廉耻的话脱口而出。
厄尼斯特的野心与胆量似乎都在这夏初的阳光下肆意生长了。
他有着全蜂族最强劲的身体,自然而然也拥有着旺盛的体力。
他一定可以的!
“你要怎么做?”
赛缪尔问道, 他的语调有些轻。
让厄尼斯特不自觉想起他们重逢的场景。
那时厄尼斯特赤裸着身体请求陛下将他的躯体吃掉, 而陛下伸手抚摸了他的脸颊。
他想起了陛下说的话——“如果想作为食材被我吃掉,那就需要好好推销自己呢。”
厄尼斯特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若是想被陛下吃掉, 他必须要再次向陛下推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厄尼斯特了,他无数次妄想过陛下,也因此学会了许多甜言蜜语。
他排练过许多次。
厄尼斯特抓住陛下的左手,随后将它放在自己的心脏处。
陛下的手指很长,但关节纤细,而他的不一样。
厄尼斯特的手掌非常宽厚,有力。
他包裹住陛下的手指,随后带动着陛下的手指用力。
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脏攥紧般……
手指深陷进去。
厄尼斯特一直知道陛下的喜好。
因为他的眼神从不会离开陛下。
他知道陛下喜欢这里。
或许这源于陛下从小离群索居,而‘先知’又是那样冷清的蜂族。
所以陛下非常喜欢肢体接触。
不论是揉捏他的触角,还是抚摸他的脸颊。
陛下都非常喜欢这么做。
厄尼斯特也知道陛下喜欢结实又柔韧的触感。
这需要强劲的、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也需要一定量的脂肪。
厄尼斯特有信心。
他的外表粗陋不堪,与蜂族的传统审美背道而驰。
但是……
陛下喜欢厚实的绒毛。
也喜欢强壮的体魄。
他只有这些。
所以他更加艰苦地训练着,比所有的蜂族都要努力。
他常常捕食食蜂鸟,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吃肉或是食量如此,而是因为他需要油脂使得皮毛更加柔顺茂密。
为了留住陛下,厄尼斯特会付出一切。
廉耻之心他早就舍弃了。
就像流言所说的那般,他确实是一只非常心机的雌蜂。
厄尼斯特的手指松开又收紧。
他褐色的眼睛落在陛下的金瞳中。
——里面没有拒绝。
而陛下的身上也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厄尼斯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感到头晕目眩。
或许是太阳太大了。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停止。
他爱陛下,他迫切地想要向陛下献出自己的所有。
就像是成熟的果实,不论是汁水还是果肉,都应该奉献给耕种的人。
他将自己深深隐藏的束缚展现给陛下。
陛下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
厄尼斯特感觉到难以言表的快乐。
原来将自己的所有伪装撕开,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内心展现在陛下眼前,是这样的快乐。
他仰起头,直视着金灿灿的太阳。
那像是陛下的瞳仁。
他在这样的注视中留下眼泪。
色授魂与。
心愉于侧。
.
五年后。
赛缪尔再一次见到‘先知’的时候,‘先知’已经脱下了银色的长袍。
他依然穿的非常素雅,但好在多了一些柔软的颜色。
“先知。”
赛缪尔率先开口。
那位有着银白色瞳仁的雄蜂便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再叫我‘先知’。”
他说道,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
“既然神殿已经取消,便再没有这个称谓了。”
随后,他看向赛缪尔。
“听闻采蜜的标准又更新了,你还找了工蜂参与此事。”
赛缪尔点了点头。
“只是记录而已,高级工蜂完全能够胜任。只要能通过考核就可以上任,无论他的性别是什么。”
“有祭司……不,有雄蜂被你派到边缘区了?”‘先知’继续问道。
“是。”赛缪尔点了点头,“那些家伙完全不知道工蜂和雌蜂们的辛苦,以为所有的地方都是四季如春呢。”
“我可不是随意指派,只是他们的贡献值不够……所以我就按规矩办事了。”
赛缪尔说完,空气中便安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已经斜落的夕阳,突然问道:“您身体如何?”
‘先知’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一年前,当法案经过无数次修改,正式实行的那天,干涸已久的九叠泉泉眼突然发出了轻响。
紧接着,清澈的泉水涌动着,从高空飞落。
得知此事后,无数的蜂族赞扬陛下的圣明。
他们高呼着女皇也认同陛下的决定。
原本对取缔神殿心怀不满的蜂族,见此盛况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四年的时间,足够赛缪尔站稳脚跟,更何况他还获得了‘先知’与几位大祭司的支持。
然而,这位‘王’的举措并未止步于此。
赛缪尔最终决定对神殿进行彻底的改革。
不过,他采取了一种更为温和的方式。
他将原本大祭司所承担的职责细分为多个具体的职能部门,并将祭司的身份转变为一种职位而非尊贵的地位。
同时,他鼓励雄蜂和雌蜂都积极参与进来,根据各自的能力来担任相应的职务。
再然后,他开始推行“法案”。
卡萨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赛缪尔所说的话。
“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王。”
“但我也只是一只普通的雄蜂。”
“我无法保证我永不出错,更无法预测未来的发展。”
“并且,我有感情和偏向。”
“我也终将逝去。”
年轻的雄蜂用金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
那一瞬间,卡萨知道了什么叫做旭日。
这个孩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他。
他在鞭挞他曾经犯下的错误,也在用力勒紧蜂族的缰绳。
“所以我要成立新的规则——有力的、清晰的、对所有蜂族生效并且绝不轻易修改的规则。”
“它是死物,却是不会波动的衡量。”
“我要构建一个更加公正、透明和稳定的社会秩序,它应该是连续的、稳定的。”
“蜂族的未来应该交给所有的蜂族,而不是某一个决策者。”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
平稳的、坚定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挑衅。
“至于您——”
“就请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我吧。”
“我会做得比您更好。”
回忆到此为止,卡萨看向赛缪尔。
他黑色的卷发被发绳束好,金色的瞳仁眺望着远方。
曾几何时,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变成了这副沉稳的模样。
他也看向赛缪尔远眺的方向。
远处的草因为微风而泛起一阵阵绿浪。
又是一年春。
或许是因为九叠泉泉水的滋养,他的身体状况也好了许多。
“您因为调养身体已经很久没出来了吧。”
赛缪尔道。
“所以这是您第一次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