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伊睨他一眼,揪住拉赫里斯的衣领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唇角轻挑:“换你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自己养大的崽子,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哪能看不出来。
拉赫里斯心下躁动,伸手揉了下伯伊隐隐透红的耳朵,知道见好就收,轻咳两声,收回手继续帮他按摩:“听说他们今天来找你了?”
他们指的是巴拉蒙和阿曼特,伯伊挑眉一笑:“你不是怕我累着?”
从他回到底比斯开始就没有接手过任何和朝堂有关的事情,拉赫里斯也总是避着他处理公务,跟他是玉雕的一样脆弱。
拉赫里斯视线飘忽了下,压低声音说:“我确实不想你累着。”
但从这次联盟国的处理来看,显然阿伊是不满他这种方式的,所以拉赫里斯也正在尝试做出改变。
“这些事情你要是想管,你就管,不想管你就让他们来找我。”拉赫里斯说。
阿伊是展翅的鹰,而非笼中鸟雀,拉赫里斯知道这种每日困在内殿的方式是不可能长久的。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做什么都可以?”伯伊扬眉,唇角带笑,“那我要是想继续出海呢?”
他可是还欠着自家水手一趟远洋旅行。
拉赫里斯唇角微抿:“要去多久?”
“四年。”伯伊说。
拉赫里斯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可以。”
这下伯伊是真有些惊讶了,这小崽子恨不得把他拴裤腰带上,生怕他跑了,现在竟然这么果断?
拉赫里斯垂眼看向他,伸手抓住他的手:“我会等你回来。”
稍顿,“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会回来,安全回来。”
伯伊心想,这小子一看就是被人骗得少了,所谓承诺不过是最真诚的谎言。
“你知道我骗过多少人吗?”伯伊笑了下,“我也骗过你很多次。”
“你说的话我都相信。”拉赫里斯眼睫低垂,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我会一直相信。”
伯伊回想了下,还真是,每一次这小子都傻乎乎的相信,不管被骗多少次。
“如果我一去不回了呢?”伯伊问。
拉赫里斯搭在伯伊腰上的手背上有瞬间的绷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我身边的那个位置会一直为你留着。”
死后的碑文和未来的史书记载上,拉赫里斯的王后都只会是阿伊。
拉赫里斯清楚地知道,阿伊是狡猾的沙漠狐狸,如果阿伊想走,总会有办法。
伯伊轻笑,视线飘到窗外,午时的阳光正盛,包裹住高大的花瓶,斑斓的碎光从枝叶间倾泻下来,走廊上有侍女顶着水瓶经过,低声与洒扫庭院的随侍调笑。
这条走廊他走过无数遍,也看了无数个日夜。
“那我大婚后就走。”他说。
拉赫里斯唇角抿紧,低声说了句好。
伯伊回头看他,看到他神色间难以掩藏的情绪,怎么跟主人不要的猫崽子似的。
伯伊有些好笑地探手在他头发上胡乱摸了一把,就像刚认识拉赫里斯时,哄小孩一样说:“我会回来的。”
拉赫里斯任由他把自己的头发揉乱,视线落在仍旧拴着柱子的金链条上。
半晌,收回视线,垂眼敛眉。
阳光逐渐偏斜,将花瓶的影子拉长,水光泠泠地闪着鱼鳞般的碎光,一天最热的时间过去,别说是人觉得热,就连花草都褪去了午时的软疲,缓缓站直了腰。
“陛下,您不怕阿伊大人不回来吗?”瓦斯担忧得眉头紧皱。
四年,那得有多少变数。
“怕。”拉赫里斯偏头看向太阳神殿的方向。
两人一起用过午食后,伯伊腰疼,干脆去睡午觉了,拉赫里斯则是又回了诸神殿处理公务,为了空出大婚那几天的时间,他得提前把事情处理好。
“但我只能赌。”
赌阿伊会主动来到他的身边。
“可是……”瓦斯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说,两个人不是已经好好的了吗?怎么突然阿伊大人又要说走,还一走就是四年。
拉赫里斯轻扯唇角,低声说:“我相信他,就像阿蒙始终相信自己的左手右臂。”
阿伊选择大婚后走,也许是一种权宜之计,但拉赫里斯更愿意相信,这是阿伊给他做出的保证。
瓦斯知道这事儿自己插不得嘴,事情已成定局,只好顺着拉赫里斯的话说:“阿伊大人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要是想走确实不必等到大婚后。”
“从翁姆波那次后,留守在王宫里的暗桩就没有活动迹象了。”
想到那次瓦斯就能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和阿伊大人说了陛下感染神罚的事情,他们连夜去了翁姆波。
事后他才从情报探子那里知道,那天夜里王宫的暗卫被更换了近半的人手,这么大的阵仗,瓦斯却是被瞒得丝毫不知。
显然操作者对自己的布局很有信心,同时对他们的消息网也足够了解。
至于为什么更换人手,原因不做他想。
自那以后,瓦斯派人盯紧了他们所知的隶属于阿伊大人的暗桩,还有那次更换的暗卫,只是再也不曾发生异动。
眼下看着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才是最可怕的。
且不说王宫和底比斯中阿伊大人本身的势力,就阿曼特,巴拉蒙这些对阿伊大人忠心耿耿的旧臣都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
“嗯。”拉赫里斯颔首,淡声说:“我只需要付出信任。”
瓦斯看了眼被他折断的芦苇笔,默默换上一支新的,心想,陛下这些天该是又喜又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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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隔着厚厚的泥砖墙,整个王宫仍旧燃着灯,走廊上侍女和随从交错穿行,脚步急而不乱,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分内的工作。
花园中放置着餐桌餐椅,埃及人喜欢在阳光下享受美食,分享美食,尤其是在重大的日子。
这一日是法老的大婚,宫人忙碌着,但脸上洋溢着喜悦。
天还不亮的时候,伯伊就被叫了起来。
大婚的仪式会在黎明时分开始,这个时候众神苏醒,迎来新的一天,是最好的见证。
随侍用打湿的巾子,放轻动作擦拭过伯伊的眉眼,另一位随侍用磨好的粉在他的脸上铺了浅浅的一层,还有身上会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
这是加入了米糠,羽扇豆,方解石做成的护肤粉,大婚难免要在阳光下待很长的时间,这种粉可以有效地避免皮肤被晒伤。
伯伊由着他们摆弄,随侍的手脚很麻利,等拉赫里斯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完了大多数的准备,随侍拿着炭笔准备为伯伊勾画眼线。
“我来。”拉赫里斯突然出声,随侍闻言连忙后退两步,让出空间,将炭笔交给他。
伯伊瞥向他,拉赫里斯穿着白色的礼服,金线镶边做了暗纹,款式简洁不失优雅,脖颈上的项圈是宝石和黄金制成,在烛火下仍旧璀璨。
手臂佩戴黄金打造的臂环和蛇形手环,垂在脸颊旁侧的黄金耳坠随着走动闪烁着耀眼的光。
华丽而矜贵。
这是伯伊对他这身打扮的第一印象,黄金是一个穿戴不好就会显得俗气老土的饰品,但放在这人身上却有种黄金也只不过是他一件普通装饰品而已的感觉。
拉赫里斯捏着炭笔坐到伯伊面前,两人的视线相对,拉赫里斯本就分明的眉眼,在这华贵的装点下,更显深邃,暗金色的眼眸中隐隐带着笑意。
伯伊看了眼他手上的炭笔:“你确定能画?”
虽然这家伙是有些绘画功底,但伯伊觉得绘画和化妆是两回事,尤其还是眼妆。
画眼妆不仅仅是埃及人的爱美天性,也是保护眼睛周围皮肤不被阳光刺伤的方式。
伯伊不习惯这种防晒方式,索性他平日比较少出门,所以也很少画,如果出门他会更倾向于戴斗笠和涂抹防晒粉。
至于在海上,没有埃及厚重的风沙侵袭,伯伊不会选择在一天最热的时候去甲板上欣赏风景,所以也是用不上的。
“嗯。”拉赫里斯提起手腕,低笑一声,“我在瓦斯脸上练习过。”
伯伊心想,难怪瓦斯这几天的眼妆看着怪怪的。
“你最好一次成功。”伯伊说。
不然要洗了脸把刚刚的步骤再重复一次,实在是繁琐累赘。
拉赫里斯捏着炭笔悬在伯伊的脸上,微顿,手腕轻动,炭笔的笔头磨得圆滑,落在皮肤上并不会觉得刺痛。
伯伊闭着眼,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还有炭笔划过的轨迹,随着拉赫里斯的动作,他已经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
下笔干净利落,想必画出来的效果应该是不错的。
“你在画什么?”才这么想,他就感觉到炭笔落在了一个奇怪的位置,至少不应该是眼线会在的位置。
“很快。”拉赫里斯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头,不让他乱动。
伯伊感觉到炭笔顺着眼睛一路往下,勾出一个轻巧的圆。
这个形状……
伯伊闭着眼,在脑子里重现这个图案,他记得这个图案,是太阳神之眼,拉赫里斯曾经在他的手上画过。
那个纹身存在了很久,直到他在海上待了一段时间,才逐渐消失。
但好像又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伯伊仔细感受着炭笔的走势,心想,似乎和拉赫里斯脸上的荷鲁斯之眼更接近。
“陛下……”候在旁边的随侍看到,心下一惊,忍不住出声提醒,“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荷鲁斯之眼,是法老彰显自己地位以及表达对神明敬仰的烙印,别说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即便是平时,除了王室,其他人也是不能绘制在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