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离间没有成功,丁之童只好让李佳昕跟“训练盒子”的ceo再约一次会,还有lt资本的代表最好也能到场。她还是一贯的想法,所有人的行为和立场其实都是因为钱,所以一切都是可以谈的,不管有什么要求,坐下来当面直说。
    李佳昕领命去了。
    丁之童办了值机手续,过了安检,又在航站楼里买了些带给同事的礼物,两只手拎着好几袋海苔、果脯、鱿鱼干,刚刚走出商店,就看见wilson朝她走过来。
    丁之童想起早上那一幕,还有点尴尬,老大不小一个女的,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什么单身青年的性生活。
    但不等她开口,wilson已经笑起来,跟她解释了一句:“好巧啊,我也是今晚的航班回新加坡。”
    这话说得有些多余,不过总算开了头。两人对过登机牌,发现登机口离得很近,索性就一边尬聊一边等。
    wilson的中文口音很不错,只是有些新加坡那边的习惯。去换剩下的泰铢,他把一万说成十千。
    丁之童跟他玩笑,说自己上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讲,还是在电视剧《荆轲刺秦王》里。
    “什么是《荆轲刺秦王》?”wilson果然这么问。
    丁之童便告诉他,那是《战国策》里一个杀手的故事,他渡过易水去刺杀秦始皇,结果任务失败,死在了咸阳宫。外国人都喜欢听这个。宋明媚当年的招数,她现在也已经完全掌握了,而且用得日益精进。
    等到故事讲完,去往香港的航班正好开始登机。
    丁之童跟wilson道别,wilson却突然看着她问:“有个cross-fit挑战赛,你有没有兴趣?”
    “你怎么知道我练cross-fit?”丁之童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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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ilson也很惊喜,说:“我不知道啊,只是还缺一个女队友,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丁之童笑起来,过去一周的培训当中难免有些运动项目,而现在的她很看得出一些训练的痕迹。
    wilson觉得有戏,继续游说,说那是m行和一支体育慈善基金一起组织的比赛,这一次办在上海,旨在为偏远及欠发达地区的乡村学校募资,提供运动器材装备,建立运动课程支持体系。
    丁之童以为他记错了,提醒了一句:“我不在上海。”
    wilson即刻辩解,说:“我记得我记得,你在香港,但我还是想邀请你。”
    去往香港的航班总共没几个人,丁之童朝虚位以待的登机口看了一眼,最后模棱两可地说:“把日期和地点发给我吧,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wilson满意了,这才说了再见。
    等到上了飞机,丁之童照例裹上毯子睡觉,入睡之前照例复盘着刚才的对话。秦畅曾经传授给她的摸鱼秘籍,对于如今她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不自觉的习惯。
    wilson隶属于慈善事业管理部,philanthropymanagement,在投行里是个特别的存在。在丁之童看来,就跟《哈利波特》里的“魔法部”一样带着那么点奇幻色彩。简而言之,他们的主要使命就是替有钱人规划如何捐钱,比如捐哪些项目,什么时候捐,或者一大笔钱分成几年,按照什么样的条件给出去。虽然这么做很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为了避税,但跟她这种尽想着挣人家钱的市侩比起来,境界似乎还是高出了不少。
    大概因为南洋富豪特别多,wilson常驻在新加坡。这次培训之前,丁之童没跟他打过交道,却在公司拍的宣传片里看到过他好几次。可想而知,这人的形象是极好的,身材十分高大,估计有一米九十多,头发和眼睛都是栗色,脸上总是带着笑,看起来像个温柔的巨人。
    半梦半醒之间,那个微笑在脑中重现。丁之童突然意识到,早上宋明媚说的“第三排右边数过来第五个”,好像就是他了。
    三个小时之后,飞机在香港落地。
    丁之童才刚开了手机就接到李佳昕的电话,告诉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lt资本的情况有点复杂,我能约到基金管理人,但人家明确说这件事恐怕没得谈,这个项目上投反对票的其实是他们家的一个lp。”
    lp,limitedpartner,有限合伙人,只负责出本钱和收利润,不参与基金管理。
    “就那只穿burberry的‘独角兽’?”丁之童奇怪,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拖着箱子下飞机。
    “啊对~”李佳昕确认,也有些忍俊不禁。
    “你把他名片推给我,我去跟他聊几句吧。”丁之童不信自己没辙。
    李佳昕却说:“没有名片,只知道姓甘,英文名字forrest,在lt集团的董事会里……”
    后面的话,丁之童听不见了,直到空乘催她,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却清楚地知道上一次是2009年1月的那一天,她接到甘扬最后一通电话。
    再转念,更觉得讽刺。
    当年,他眼看就快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她替他瞎着急,就曾预想过类似的出路,他的土豪爸爸或许会帮他物色个正在募资的vc或者pe,出一笔钱让他做个lp玩玩。没想到,真让她猜中了,赌神丁之童。
    “……‘训练盒子’要不要做下一轮融资明明是投决会事项,你说他一个lp发什么声音啊?”李佳昕还在那边念叨。
    丁之童打断,说:“lt的基金文件应该约定了异议机制,只要合伙人会议里他占的席位足够多,就可以发声音。”
    话虽然说得见怪不怪,但心里难免不平——这人怎么这么有钱?!她忽然觉得人生好没意思啊,自己卖命卖了十一年还是个搬砖的,不想努力了,只想爬回窝里去拉上遮光窗帘盘在床上等死。
    “那接下来怎么办?”李佳昕又问。
    丁之童考虑了一下,突然又不想死了。手机邮箱里正躺着wilson刚刚发给她的那封邀请信,她直接转给了李佳昕,说:“你去请lt资本参加吧,尤其是那只独角兽。我们先非正式场合聊几句,搞清楚他为什么不同意再说。”
    “人家肯去?”李佳昕不信。
    丁之童没法解释,只是说:“这人算是我校友。”
    “啊?你们认识?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试试看吧,把我名片附在下面。”
    她知道自己不会搞错,唯一不确定的是甘扬看到她的名字会如何反应。也许同意,那就又有了机会。也许拒绝,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不用再多想了。她应该期待前一种,但后一种,似乎更让她感到轻松。
    这个答复,她等了两天,一直等到她以为不会有消息了,才收到李佳昕从上海发来的邮件,说那边同意了。
    到达上海是挑战赛前一天的夜里,那边也还是夏天的感觉,明月当空,潮湿溽热。
    出了机场,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答,马当路。
    她不想回东曼的公寓。房子一段时间没人住,家具、软装织物、甚至水管里的铜锈便会在密闭的空间里积聚起来一种特别气味,尤其是在夏季。每次闻到,她都会自嘲地想,恰如她的孤独。如果孤独也有味道,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但她这次也没头上出角地跑去很偏的地方,李佳昕住在新天地的朗廷,她便也到那里跟他汇合,方便第二天去卢湾体育馆比赛。
    因为是团体赛,每队三男一女,参赛的人除了她,还有三名男队员。
    一个就是李佳昕。另一个有点作弊的嫌疑,是m行上海分公司员工健身房里的健身教练。这二位都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平常也都有运动的习惯,应付一场业余级别的cross-fit显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第三个就是wilson,岁数自然也三十好几了,但号称从前在大学里打过橄榄球,后来还参加过铁人三项赛,听上去实力不可小觑。
    进了体育馆,四个人存了包,换了衣服。丁之童从女更衣室出来,身上只剩一套最简单的健身服,上下都是黑色,包括脚上的训练鞋,齐肩长的直发在脑后扎了个利落的低马尾。
    玩cross-fit的本来就多得是外国人,这次报名参赛的又有不少是外企,以至于现场看起来像个联合国。
    有个欧洲口音的老外看到她,离得老远对她说了声:“hey!ninjagirl!”
    她只当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背过身。不料那人偏偏朝她这里走过来,看着是还想继续往下聊的意思。她一直很反感这种搭讪手法,每次遇到都有些好奇,这种人在他们的祖国是不是也看不懂对方的反应,对自身魅力没有一个正确的估计,盲目的自信,还是跑到远东来才添了这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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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wilson也已经出来了,而且看到了这一幕,走到她身边,不着痕迹地隔开了那个人。
    丁之童感激,看见他上身穿着一件洗得很旧的t恤,深蓝的底色上印着一个黄色的大写字母m,便问:“密歇根大学?”
    “goblue!”wilson点头,笑着说出密大橄榄球队的口号。
    两人于是聊了聊各自的学校。作为一年生的水硕,丁之童一向不大好意思说自己是康村的人,但今天遇到wilson,却还真有点参加校际运动会的感觉,好像青春又回来了。
    时间已经差不多,众人签到进入内场,领到一份比赛说明和人手一条的心率带。
    那一年,卢湾体育馆刚刚办过世界级的cross-fit体能大赛,这次用的大概就是当时留下的设备。在室内篮球馆里划分了十来条赛道,从史密斯架、跑步机、划船机、到杠铃片一应俱全,看起来十分专业。
    而且,比赛规则也是按照正宗cross-fit的规矩来的,赛前不会让参赛者知道挑战的内容,直到开赛当天才在场内公布,所以也不可能事先做什么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