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よりも大事なもの
比未来更重要的东西
君の身?体伝う温度
是你的身体传达的温度
——引自?-calling-honeycomebear
俗话说成年人的崩溃只是一瞬间, 可真正作为成年人,即使崩溃也不能彻底放弃,如果像年轻小孩那?样不管不顾、大吵大闹, 发出能让全?世界关注自?己的动静, 似乎要把当?前自?己的生?活彻底撕扯干净……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工作怎么办, 孩子怎么办,生?活可没空隙给?你歇斯底里。
所以安各没有歇斯底里。
她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自?己早就隐隐明白的事实, 又异常冷静地找到了一个不会打扰任何人的处理方式——
种葡萄。
更准确的说,三更半夜不睡觉, 跑去自?家后花园徒手挖坑种葡萄。
半夜挖坑挖到腰酸背痛手指疼,快受不了了才回到床上闭眼躺一会儿,然?后第二天早上照常起?床,该吃吃该喝喝, 谈笑举止一切正常,上班下班忙忙碌碌,为数日后的蜜月旅行调整行程, 任谁也看不出那?事实对?她的影响……
直到半夜回家,再次睁开眼, 去挖坑。
安各自?觉挺好。
有些事能被一直隐瞒是需要双方配合的,一方全?力遮掩, 一方则主动装聋作哑, 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
隐瞒它, 不去细想, 其实对?谁都好。
而撕开伤疤, 总会流脓淌血, 出现这样那?样的后遗症,她已经理智地把后遗症控制在最科学?合理的范围内了——
挖挖土种种植物, 多健康环保的排解方式啊?
可即使是她不再抵触玄学?的现在,即使是天道意?识已经消散无法干预她,安各已经足够坚定?不会因为某个事实陷入绝望的如今——
真正确认了那?个残忍的事实后,她的反应依旧令洛安无比忧心。
是,的确没有彻底崩溃,也没有大吵大闹,她开始吭哧吭哧地沉迷种植,徒手挖土刨坑,带着能强逼葡萄藤立刻从地里窜出来?的气势。
……虽然?她是夜夜凌晨不睡觉去挖坑。
……虽然?她一被拿走铲子就呜咽出声。
而且她这排解方式没影响女?儿,没影响工作,没影响她白天赚钱吃饭和人哈哈聊天——
“豹豹……”
就只影响他了。
第三个晚上,洛安坐在土坑边,放下了手里的铲子。
……当?然?能影响到他了,夜深人静时没办法抱着妻子安稳睡觉,迷迷糊糊睡醒却发现她人不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经历这种恐怖的惊吓感——
是的,一位身?经百战的天师,甚至能将其称之为“恐怖”。
洛安已经从“第一时间冲去车库查车确认有无离家出走”变成了“第一时间撸起?袖子去后花园帮忙挖坑”……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被改变的条件反射,他就只想抱着妻子睡觉。
说她固执吧,也不,次次都能听劝,最终都能被他哄回床上——
但那?是个格外漫长的过程,要陪着她挖完半宿坑、抱过她再哄个几小时,直到铲子慢慢自?然?脱手了,他才能慢慢地把她抱回去……
而那?时已经天光熹微,睡下后再醒来?,第二天晚上又是一个新?开始。
……在第三个妻子不睡觉非要跑去花园挖土坑的晚上,洛安无可奈何,彻底妥协了。
他将那?个曾谋害自?己的凶手和盘托出,详述了红影的每一种组成,甚至不带感情色彩地告知她前世今生?——
一个瞎子的弱小害得自?己妻离子散,又是他的犹豫与懦弱使得她完整的魂魄没能完全?超脱,浑浑噩噩沦落至今,被污染又被分离,才造就了千年后他被谋杀的可能性。
要洛安说,这是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而一切的伤痕都与安各无关,只是前世两个陌生?人做出的……
妻子:“所以即便是前世你也因为我受伤了,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会呜啊啊啊啊——”
洛安:“……”
坐在坑边看着她一边嗷嗷哭一边继续吭吭挖土,洛安甚至有点气急败坏了:“那?个人不是我!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你怎么能去心疼那?种——无能——又懦弱——”
安各一吸鼻子。
“那?现在的你没有因为我受过伤?一点点的伤也没有?一点也不痛吗?”
洛安:“……”
洛安:“豹豹,没必要追讨这些旧账,非要细算的话没完没了,做天师受伤是家常便……”
安各:“呜呜呜呜——”
……好的,小火车汽笛更响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挖土的动作也更快了。
安各一边用眼睛里的盐水给?地施肥一边奋力刨坑,她其实对?种植一窍不通,只是凭着一股意?气瞎挖而已,殊不知再这样挖下去别说种藤了种树都绰绰有余……
“豹豹。”
他又想说什么,如今什么都不能阻止她挖坑!
安各揩着眼泪扭过头去。
然?后看见?老婆解开了睡衣扣子。
一颗,两颗,第三颗将解未解,停在正正好的角度。
没有灯,但天上自?然?的月光也足以凸显出耐人寻味的阴影。
“豹豹,夜很深了。”
他将手放在了第三颗衣扣上,轻声叹息:“在这里挖坑,究竟有什么乐趣?”
安各:“……”
安各想说你这招实在太烂俗了,也想说美人计对?我使了十几次我还能再一次上当?就是蠢,更想说你的意?图也太明显连遮掩一下铺垫一下都没有,这么粗陋的勾引谁会……
“放下铲子,我们回卧室,好吗?”
安各一声不吭。
但她“啪”一下扔了铲子。
……事实证明,再粗陋的计策也能有效,美人计的重点永远不在使用手法上,而在于施展它的美人。
什么沟通、解释、阐明坦白、慢慢让时间盖过一切悲伤……不,不存在的,洛安尝试过以上所有方法后都没能止住她的眼泪,反而见?到它更加汹涌奔流——
那?么,为了能让她快速回房睡觉,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这个。
每当?妻子半夜睡不着要去挖坑,他就过来?对?她解扣子。
睡不着的话,精力耗空自?然?就能睡着了。
反正做这种事他们俩谁也不勉强,能顺带着让她安稳睡着不爬起?来?挖坑就更好。
……这种“哄睡觉“模式又持续了好几夜,直到安各某天早上起?床,发现自?己腿软脚软四肢不稳,还有些微妙的疼,原想蹬拖鞋的脚一脚踩偏,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好险被老婆捞住了,没有真的咕噜噜滚地上。
他搂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今晚就算了吧。
安各趴在他怀里不说话。
哦,不是因为她心情沉郁地说不了话,单纯是这段时间那?过于频繁的“哄睡觉”方法不仅耗干了她的精力也耗哑了她的嗓子,她说不了话,直到老婆给?她递了两口水喝。
她……喝完水还是说不了话,只是点点头,以作答复。
然?后当?晚老婆睡前便什么也没再做,只是特意?抱紧了她。
然?后他在半夜被手臂细微的牵动惊醒了,及时捞住了再一次颤巍巍往床下爬的妻子。
“去做什么?”
“种葡萄。”
“……都这样了,还要种葡萄?”
“就要种葡萄。”
“……”
“放开我。我要去后院种葡萄。”
“……”
洛安深呼吸,一次,两次。
然?后他再次将她拖抱过来?——
“不要了,安安,”她可怜巴巴地说,“今天不做好不好,我那?里有点疼。”
……那?你还要爬去后院挖坑!!
“躺下,我给?你上点药……”
“不要,我要去种葡萄——”
拉拉扯扯的又一夜开始,最终止于某位天师彻底失去耐心后直接拍去的符纸。
是的,使用道术,他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的妻子。
如果这能让她老实待在床上睡觉,他还能狠心拍更多巴掌——
“你不能这样,”第二天一早,安各一把抓下额头被拍上去的安睡符,“一言不合就往我脸上拍符,这是明目张胆的作弊,小心我告你对?我进行玄学?家暴!!”
洛安才不理睬,他站在厨房里,直接把锅里的汤圆煮出了碰碰哐哐的怒响。
“你别以为这就能搞定?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在所谓的玄学?界也有不少?人脉——”
再有人脉也没人能管得住他,洛安嗤之以鼻。
于是妻子怒气冲冲打电话去了,于是三分钟后一个电话打回了他的手机上。
“我听说你最近很嚣张,”对?方冰冷又肃穆,审讯人的调调也学?得有模有样,“竟然?对?自?己的妻子玄学?家暴。”
洛安:“……”
洛安:“家主,您最近是不是很闲?”
洛梓琪:“……我闲你个头,无归境破损的部分到现在还在重建呢,老宅那?边塌了一大半,光是用傀儡修木雕都修到了现在,我明明到了首都却只能继续住酒店里吃外卖看文件,你以为这都是因为谁!”
那?你既然?不闲,蹦出来?插足我们之间的事做什么。
对?着妻女?已经是他能留出的最大耐心,对?着家主,洛安那?点耐心几乎是以零点几计算的:“那?……”
“而且我闺蜜最近总说要给?某人补偿的蜜月旅行,可又没能给?孩子及时报上可靠的夏令营,”洛梓琪更没好气了,“为此?我就算忙完了还得继续留在首都帮她看大半个月的孩子,真是谢谢你。”
洛安:“……”
洛安:“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说等你睡着了没意?识了,就偷偷把小斗笠带出来?让给?我,让我带着他和洛洛一起?玩上几个礼拜,现在强行唤回他的天道意?识消散了,他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如果交到我手上,我还有机会亲自?送他离开。
虽然?我质疑了“你怎么可能趁着他没意?识办到这种事,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失去意?识”……
但人家是你老婆,那?么肯定?地说有办法,就肯定?有办法。
——不到一星期前才把破烂完全?灌晕的豹豹在视频那?边自?信地竖起?大拇指,洛梓琪便跟着直觉信了。
……现在想想,她总有种冥冥中又坑了弟弟一把的错觉……如今洛梓琪干咳一声,有些心虚。
“没什么啊。”
洛安还不知道,不远的几天后,又一瓶超低度数的葡萄果酒在等着自?己。
但洛安已经猜到了什么,他挂断电话再转身?,原本怒气冲冲的妻子正扭着头吹口哨——
“你答应给?她什么了?钱?卡?俱乐部?还是什么网红甜品店的经营权?”
安各:“……你觉得无归境的家主会有这么好打发?”
洛安皱眉:“那?就是很多很多的俱乐部和甜品店的经营权?”
“……”
是你啦,笨蛋。
安各坐在吧台上,摊开双手,有些无奈。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所谓的天道不再故意?设计后,再过几天小斗笠就能完全?养好伤,就要自?然?消退,回到他自?己的时间吗。”
小斗笠?
洛安更不解了:“家主要小斗笠做什么?他对?玄学?一窍不通,也没办法帮助无归境快速重建,等他伤养好了能独立脱出我识海再现身?,最多也就在现世多停留几天,短短几天,什么计划也来?不及……”
你以为呢,当?姐姐的想带着幼崽版本的自?家弟弟多在城里晃几圈,还能是因为什么。
“就和我种葡萄藤一样吧,”安各低头拿出手机,“希望什么东西能以不切实际的速度飞快生?长,以此?弥补曾经错过的……”
不管努力把态度表现得再大方、得体,她依旧没能顺畅这话说完,后半段就像卡进喉咙的鱼刺,不上不下的堵着。
安各吞咽了几下喉咙,还是放弃尖锐地指出某个事实——原以为他很快就要叹气、摇头、安慰她你别多想,可好半晌,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安各在备忘录上标记完一串日期,又和童童秘书发了几个指示短信,实在装不出“镇定?工作”后再抬起?头,却瞧见?了他困惑中透着些迷茫的神情。
“……什么……弥补?弥补……我?为什么?家主和你都……为什么?”
明明是再聪明不过的人,此?时却单纯得有些傻了。
为什么会不明白啊,“幼年时被凉薄对?待”与“多年前被害后又遭忽视”,这些没一个是能轻易原谅的错误吧……这笨蛋。
安各想过去敲敲他的额头。
却又想倾身?亲亲他的眉眼——【我真的不介意?】,事到如今还把这句话写在脸上的家伙,也只会有他了。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做——洛安在她试图动身?之前就转了回去,他握起?煮锅,仿佛那?才是需要认真抓握在手心的正事。
“不管如何,”他说话的口吻甚至带着点怨念,“我不需要任何弥补。她也好,你也好,我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我只想你能晚上好好睡觉,豹豹。今晚能不能别去挖坑了?”
嘁。
安各嘀咕:“我是一个人挖,又没硬拖着你。”
“晚上你就该待在我怀里,不管做任何事都和我一起?。”
与平时的柔和不同,他的口吻因为怒气而显出了许多的生?硬,锅里又响起?不和谐的乒乓撞击。
可这句话本身?包含的意?思太动听了。
“不管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即使他是在发脾气,也是世界上最惹人开心的发脾气。
安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骨子里的坏——
前段时间她是实在睡不着才奔去挖坑的,心里沉沉地闷着东西,本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可前几夜她哪怕被迫累到“合上眼皮就能立刻睡着”的程度,也要打起?精神一点点往床下爬——
是不是就是为了等到这人一把将她捞回来?,听到一句含着怒意?的“一起?睡觉”,体会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和语气透出少?有的强硬,再然?后被拖入……
咳。
安各也分不清自?己行动的具体原因,现在她一到晚上就脑子发昏,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那?什么太频繁,身?体自?动记住了该发昏的时间点……咳咳。
最近她拥有了老婆多种多样的真实面貌,而每一面——尤其是强硬的老婆——真的很香。
“不管如何,豹豹,即使你和家主做交易允诺了金山银山,我也不允许——”
乒乒乓乓的,老婆还在气冲冲地捯饬锅里的汤圆,安各真怕他待会端上桌的早饭从芝麻汤圆变成了芝麻糊。
十多年来?,这人和她说话时可从未用过“我不允许”开头,可见?是真气狠了。
安各转转眼睛,便翻出了手机日历,拖动腾出空的行程表:“总之,几天后正好是我们准备蜜月旅行的日子,到时候坐上了飞机,我想你没工夫再带一个小孩与现代社会做最终告别,所以洛洛宝贝和小斗笠就先交给?琪琪美女?,我们直接飞去……”
蜜月旅行。
洛安端锅的手有一瞬间没端稳。
……蜜月旅行,还真不只是她随口提出、诱使他喝酒的借口吗?
“不是借口,”豹豹在后方冷不丁开口,“是认真的,十一周年纪念日礼物,我想了好久,从几个月前就在调整工作计划了。”
他好险才没在她的盯视中洒出锅里的汤圆。
“没有可是,行程我全?部安排好了,纪念日当?天我们就动身?去那?里,当?年度过蜜月的温泉酒店,我记得你很喜欢那?里的山水,这个季节去那?片地方避暑也是……”
洛安试图婉拒:“可现在正值旅游旺季,人太多了,还是呆在家……”
安老板不假思索:“没事,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把整个酒店买下来?了,整个季节都不会接待外来?游客。”
洛安:“……这也太夸张了,不必……”
“晚了,就在刚才,”妻子把手机平平淡淡往旁边一放,神情仿佛只是刷了几个无聊的短视频,“我已经付过全?款了。”
洛安:“……”
“如果你想反悔也可以,”她敲敲手指,“那?文件给?你,你来?签字缴纳高额的收购合同违约金。”
洛安:“……”
什么叫“被偶像剧霸总的帅气糊了一脸”,落后于时代的古董终于领悟到了一点,怪不得能把那?些小女?孩迷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虽然?但是,他只觉得这人是拽着他衣领强行逼迫他就范,而且她在实木桌子上敲手指也不是为了耍帅,是为了告诉他……
“我汤圆呢?煮好了吧?老婆我的芝麻汤圆呢?赶紧的端过来?!”
……是为了催他快点上早饭。
洛安关了火,下了锅,默默推过那?碗新?鲜出锅的芝麻汤圆。
豹豹啊呜啊呜塞了两个进嘴,再说话时霸气又含糊:“总之我全?安排好了!你不准有反对?意?见?!听到了没——呼嘶,嘶,老婆,这个汤圆呼嘶,太烫了——呜呜呼嘶——嘶——”
太烫了就吐出来?啊,含着它发号施令太影响你散发出的霸气了。
……洛安没把上面这句说出口,不管在家还是在外,妻子的面子总要多给?一些,况且,对?他来?说,看着妻子眼泪汪汪地含着汤圆向他求助,比瞪着他硬撑着不说话愉快多了。
所以他暂且忍住了自?己阴阳怪气的反驳,也暂停了对?于之前数个夜晚的怨念,只是向她伸出手。
“没事,吐出来?。”
做家长的总有拿手掌给?孩子当?果皮果核垃圾桶的时候,洛安早习惯了,伸出自?己的手而不是递出碟子,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安各则被烫得眼泪快冒出来?——她最近每晚都在呜呜哭,泪腺本就高度敏感,痛痛的热度一刺激酸涩的泪意?就又要冒出来?——可大白天在早饭桌上被汤圆烫哭也太不成熟了,她明明打定?主意?要成熟又稳重地处理好自?己这段时间的情绪——
情急之下,安各往他的手心里一埋,便吐出了嘴里只含了两下的汤圆。
她的虎牙咬开了一个小洞,芝麻内芯在手上汩汩淌出来?,洛安另一只手顺便抽出餐巾纸,打算把它包一包,扔进厨余垃圾桶。
可这时——
“妈妈作弊!”二楼传来?某个小孩字正腔圆的怒喊,“明明我从五岁起?就不被爸爸允许吐食物在他手上了!只允许我放橘子皮上去!凭什么妈妈能直接吐汤圆上去——妈妈你又不是五岁小宝宝了,妈妈羞羞!”
安各:“……”
羞耻与愤怒一瞬间烧上了大人的后脑勺,安各拍案而起?。
可老婆先她一步站起?,秋后算账的威压自?一楼厨房慢慢攀上楼梯栏杆。
“安洛洛,下来?。爸爸之前教了你什么?说话前……”
“……说话前要先过脑子,说漏嘴的家伙都是终极笨蛋。”
二楼,穿着晨衣的安洛洛小朋友一点点瘪下去:“可是爸爸,我已经反省了好几天……”
“下来?,吃早饭,吃完早饭趴膝盖,把昨天没背完的三字经背完。”
“……”
就是因为每天吃完早饭要经历这个,我才会天天起?床后在房间里磨磨蹭蹭,试图赖到中午再下楼来?……
安洛洛小朋友垂头丧气,趿拉着拖鞋一点点挪下楼梯,挪到饭桌前来?。
“爸爸,早饭……”
“只有汤圆,没有花花奶黄包也没有小熊饼干,别忘了你还在错误反省期。”
呜呜。
究竟什么时候,和妈妈约好要带我玩好几天的姑姑能来?接走我啊?
爸爸转身?又去厨房了,安洛洛没精打采地抓过自?己的儿童碗。
还在呼嘶呼嘶缓解烫嘴感的妈妈瞥她一眼,并没有生?出半点同情的心情。
即使她爸正在气头上,做饭时还因为晚上的事烦得不行,小丫头的碗里依旧是五彩缤纷的水果汤圆,还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水晶皮——
简直与自?己碗里的纯芝麻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能非常明显地看出,他更生?谁的气。
安各别开视线,咕嘟嘟灌下几口冰水。
……要不是因为最近睁眼闭眼都是“那?时到底疼不疼”,再怎么斗嘴闲聊也缓解不了心底愈来?愈浓的疼惜……她也要生?那?家伙气了。
“妈咪,妈咪,我不爱吃这个芝士花生?味的,这颗给?你。”
安各心想我也不爱吃花生?味汤圆,你个臭小鬼和爸爸妈妈去超市买汤圆时不是非说“芝士花生?夹心的感觉好新?鲜哦没吃过哦好想吃哦”,你爸怎么劝你也非要把那?袋子新?口味买回家吗,结果现在嫌弃不愿意?吃了。
但安各嘴里还含着缓解烫意?的冰水,又顾忌着“强大妈咪”的面子,女?儿面前推拒一颗小小的汤圆有些困难,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拒绝——
“这颗给?我吧,洛洛,剩下的老实吃光,不准挑食。”
——端着几碟小菜转回来?的老婆很自?然?地接过了那?枚汤圆,放进他自?己碗里。
“好,谢谢爸爸啦……”
“嗯,慢点吃,今天你没什么事,除了背书、练字和写暑假作业。”
“……好,谢谢爸爸嗷……”
父女?俩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便面对?面吃起?了自?己碗里的汤圆。
只留安各含着那?口已经回温的冰水,傻愣愣地呆着。
芝士花生?味……老婆绝对?很讨厌的口味,她如今已经很清楚了,他的喜好他的讨厌……饺子就爱朴素的猪肉大葱,汤圆就爱最纯正的黑芝麻,认为喝奶茶不如直接喝茶,吃寿司不如直接吃大米饭上洒海苔……芝士酱加上花生?酱,这两者被包进汤圆里对?古董老婆而言就是黑暗料理……
可现在,自?己眼前,他那?么平静自?然?地吞了进去。
没皱眉,没垂眼,没有任何遮掩性质的行为。
女?儿吃水果没地方吐核,他就自?然?而然?地用手接过来?,即便自?身?很爱干净。
女?儿不想吃的东西,他就顺畅地接过来?,即便是他自?己也很不想吃的东西。
放在全?天下每个习惯了爱护孩子的家长身?上,这一套动作或许都会如此?自?然?,因为做过成千上万遍了。
做过……成千上万遍了。
【他早已死过。】
【他从未离开。】
以前若隐若现从未摆在面上的事,被安各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令她的心脏都逐渐绞紧、收缩、发出闷闷的痛感。
为什么……不止那?一夜……还有这些年……
疼不疼?
……疼不疼啊?
最敏感、最小心眼、最没安全?感的家伙,倘若在她看不见?的世界与近在咫尺的距离里默默待了近八年……
“妈咪?妈咪!妈咪你怎么啦,妈咪——”
安各猛地回过神。
女?儿伸到面前摇晃的手唤醒了她,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抬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妈妈没事……汤圆太烫……”
“这样啊,怪不得,那?你再喝点冰水吧!喏,妈咪,给?你喝……”
女?儿没看出来?,太好了。
可安各即便掩在掌下,也感觉到了掌外那?抹锐利又扎人的视线。
……当?然?,他绝对?看了出来?。
又差点哭了……可恶……为什么泪腺总是控制不住……要控制好啊,要向前看,要……
“豹豹。”
低垂着头,用手遮着眼睛,她正努力眨去那?点泪意?时,突然?听见?他开口。
“豹豹,我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七八年前,我每天每天都觉得你是在外面花天酒地随便乱玩,每天都至少?会想一次,凭什么你到处玩,凭什么我要待在家里等着,所以我每天都渴望来?一次不管不顾的离家出走。”
……哈?
“我甚至在外面断断续续交了两栋房子的房租,每个月还给?你额外打钱算作暂居的房费,账本上天天算清家庭开支,以便我们俩如果分开不会出现任何财务问题……”
他的叙述伴随着汤勺的碰撞声,似乎是边搅着汤圆边说,就跟“今天早上买菜时大娘多送了我一颗葱”一样平稳,安各甚至听见?女?儿小小声过去提醒——
“爸爸,喂,现在别提这茬,没看妈咪都被汤圆烫哭啦?”
“没关系,爸爸只是想到了,随便说说。”
他继续道:“洛洛,你看,就像这颗花生?芝士汤圆,爸爸很讨厌它的行为它的外在表现,恨不得碾爆这种到处招摇的明黄色,最讨厌的时候觉得大不了扔进垃圾桶各自?安好算了——但因为有你了,洛洛,爸爸知道这是你买回家的汤圆,你,汤圆,爸爸,必须组成一个完整的家,才对?你最好。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凭着意?气把讨厌的汤圆丢进垃圾桶,再难忍再难吃,也只能捏着鼻子耐着心继续吃,一日复一日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安洛洛小朋友听得一头雾水。
爸爸刚才不是在跟妈妈翻旧账吗,怎么就突然?讲起?了“汤圆的故事”?
……而且这颗汤圆有这么重要啊?她真的只是单纯嫌弃芝士花生?味而已啊,爸爸如果为了我做出这样的牺牲……呃,吃颗汤圆究竟算什么可怕的牺牲,还要日复一日地做心理建设??
——她当?然?听不懂,这个故事里的汤圆并不是汤圆,也不是说给?她的故事。
餐桌上唯独两个大人,都可以听懂这个汤圆的内涵。
那?些年,这些年,以前的事,没谁做得很好。
固然?她曾忽视过一抹无法被常人窥见?的鬼魂。
可他也曾重复千次万次的,怀疑,揣测,不满,怨愤,在心底最深最深的无法自?控的角落里……
【反正她这么潇洒快乐。】
【反正我对?她无足轻重。】
【那?,如果不是为了孩子……】
“……可很多很多年以后,一次意?外,爸爸发现,那?枚芝士花生?味的汤圆,只是假装成芝士花生?味而已。讨厌的芝士花生?只是她的保护壳,真实的内心……”
洛安顿了顿,移开放在妻子身?上的视线,看向满脸懵逼的女?儿。
他举起?勺里的黄汤圆,格外正经。
“这,其实,是黑芝麻馅的。”
安洛洛:“……”
安洛洛看看黄色的花生?汤圆,又看看满脸严肃的爸爸。
安洛洛:“???”
“黑芝麻,裹了白糖,还有些猪油,高温一煮就会甜滋滋地化?开,很软很棒又很善良的一枚好汤圆,为了更高的目标也为了更好地照顾洛洛而一直努力奋斗……”
爸爸叹息一声:“是爸爸这么多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总是胡思乱想,深深误会了它的内馅。”
安洛洛:“……不是,爸爸,这真的是花生?汤圆啊?真的!!”
“不,这是黑芝麻汤圆。是爸爸把它误会成了花生?汤圆。”
安洛洛:“不不不,等等,不,我刚刚绝对?尝到了花生?味——”
洛安轻咳一声。
“总之,爸爸想告诉你,误会了汤圆并不要紧,连带着让自?己整个人都沉浸在沉痛的悲伤里,饱含对?汤圆的自?责与悔恨则完全?没必要——”
安洛洛整个人都快不好了:“当?然?没必要对?汤圆怀有自?责与悔恨啊!为什么要对?区区一颗汤圆抱有——不,爸爸,你真的没误会它,它就是黄色的花生?汤圆!”
“……总之,重要的是之后如何对?待这颗汤圆。”
爸爸再次举起?勺里的汤圆。
“爸爸曾误会了一颗汤圆,也曾在真相大白后,对?它抱有深刻沉痛的悔恨感。但爸爸渐渐在这颗黑芝麻汤圆甜甜软软的口感里明白了一件事……它不需要太沉重的悔恨感,也不需要许许多多的补偿。”
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饭,一张日常使用平平无奇的餐桌,爸爸端着一颗黄澄澄的汤圆,认真又庄重的表情就像在念结婚誓言。
“最需要的,是一直在一起?,努力不再有下一次误会,下一次分开。一直在一起?,每天在一起?,尤其是每天晚上都不能跑开去土坑里——这就够了,爸爸认为这是能给?黑芝麻汤圆的,最好最好的东西。”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彻底傻了。
她忍不住摇了摇妈妈的袖口。
“妈、妈咪,你看看,那?到底是不是花生?汤圆……妈……我不清楚了……爸爸他……”
一直用手掩着眼睛、一声不吭的妈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好,我明白了。”
妈咪的语气破天荒地柔和下去,就像爸爸以往说话的样子。
“没错,安安,这就是一颗黑芝麻汤圆。”
安洛洛:“……不是,妈——”
爸爸很快接道:“这不仅是一颗黑芝麻汤圆,还很需要晚上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不去什么土坑里乱挖乱哭——尤其是今天晚上。”
安洛洛:“等一下,爸爸!”
“……好,我答应你,这就是一颗黑芝麻汤圆,今天晚上,它会安安静静地哪里都不去的。”
爸爸妈妈都停顿了一下。
然?后相继笑起?来?。
安洛洛:“……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是不相信,等等——这为什么真的从花生?汤圆变成黑芝麻汤圆了啊?”
爸爸若有所思地举了举手里的汤勺。这是他讲述“汤圆的故事”以来?第一次正眼看这枚可怜的黄汤圆。
“我也不知道,洛洛,这其中大抵有什么玄妙的变幻道理。”
自?然?而然?地,他把汤勺滑回了安洛洛小朋友的儿童碗里。
“你尝尝看吧,看它是怎么从花生?汤圆变为芝麻汤圆的?”
终于等到能勘破这诡异现状的时机了,安洛洛小朋友忙不迭地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唔唔唔唔唔(芝士花生?味)!”
“这就对?了,洛洛。”爸爸慈爱地摸了摸她飙出泪的小脑瓜,“自?己选的汤圆就要自?己吃,哪怕不合胃口超级难吃,也不能挑食。”
安洛洛:“……”
到底,究竟,什么时候姑姑能来?接我离开这个破烂的家??
【数小时后,夜,十点】
因为早些时候某人为了不让女?儿挑食编出了一个格外跌宕起?伏的汤圆故事,结果成功骗着女?儿自?己吃完了花生?汤圆……女?儿气狠了,整整一天没怎么搭理他。
安抚完在儿童房里哇哇抗议哐哐锤枕头的自?家宝贝,安各走进房间,看着老婆。
后者正站在卧室床边铺床,抖抖被子拍拍枕头,心情平和又快乐。
……安各觉得他这种建立在自?家宝贝身?上的快乐有点不太好,但其实今早那?个故事是为了讲给?谁安抚谁,显而易见?……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了抱他。
“今晚不去挖坑了?”
“……哪里都不去。”
“老老实实的,就一起?睡觉吗?”
“嗯,听你的。”
他说得很对?。
沉湎过去办不到任何事,既然?曾经都犯过错,那?更重要的便是反省总结,今后一直……
再怜惜再悔恨,除了对?对?方更好,还能怎么办呢?
她应当?向他学?习,也成长为熟练转化?情绪、古怪却又稳定?能安抚人心的……
【数小时后】
安各猛地睁开眼睛。
不,她不能。
……说到底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曾经“某个人凄惨死掉后还一直在我身?边却被我一直忽视”与“被一直忽视后我情绪特不稳定?成天揣测她坏话想要离家出走”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事情啊??
他切切实实地人没了却被她忽视,和他被忽视久了在心底怨念地说她几句坏话能比吗,啊??
这是逻辑错误,是无效代换,是——
总而言之,我怎么可能说睡得着就安心睡得着,果然?还是要去后院继续挖坑栽种葡萄藤!不种完三亩地她就不是人!
拉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各熟练地往旁边一滚。
“唔……妈咪……怎么?”
可这一次,区别于以往,光秃秃的另一边床沿,多出了一只障碍物。
软乎乎的女?儿正趴在那?儿,她的肚子旁边,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老虎布偶。
她身?后,床沿外,是四层加高的儿童安全?护栏锁。
安各:“……”
安各不得不呆滞地抱住了差点被自?己惊醒的女?儿,让小家伙重新?睡下去。
而后方,腰间,重新?缓缓爬上了一只手,在黑暗里就像一头白惨惨的蟒蛇。
“豹豹,”他幽幽道,“你答应了我,要一起?睡觉,不会去挖坑。”
安各:“……”
安各咬牙切齿——用超小声嘶嘶道——
“不用小声,给?洛洛设置过隔音符了,只有你切实撞上去她才会醒。”
安各瞬间放大声:“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你就是这么信任我的,在我睡着后偷偷把女?儿运过来?挡着,还加了四层儿童安全?护栏锁?!!”
洛安冷笑:“你答应了我,那?你现在怎么醒了,又是怎么企图往外滚差点把女?儿弄醒了?”
安各……安各只能从别的角度下手:“你当?你亲女?儿是什么反应地雷吗!万一我滚动太厉害把她踩坏呢!”
对?象不为所动:“那?起?码你这一辈子都会得到深刻教训,再也不会企图半夜起?床去挖坑。一旦想半夜离床,就会想到一只受伤的洛洛。”
安各:“……”
什么破烂。
“何况她最近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小嘴叭叭叭漏光所有能漏的,偶尔被踩踩也有助于改正坏习惯。”
什么破烂!!
安各抱紧了自?家女?儿,愤怒地瞪向他——即使她知道这货不可能真的放任她踩伤女?儿,刚才的假设仅限于他们俩之间的口嗨——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愤怒瞪他。
“你再这样,会把女?儿伤成什么样子!”
女?儿没反应,她睡得嘴角呼哧呼哧淌口水。
“……她现在没有反应,不代表她知道这些后没有反应!你等着!拿自?家女?儿当?地雷的混蛋!”
“我等着,”一改白日温情脉脉循循善诱的嘴脸,丈夫很没好气地怼她:“你倒是看看,明天是你解释清楚还是我能忽悠过她?”
“……你别以为我女?儿是好糊弄的笨蛋,你也别以为我是什么好糊弄的——”
他慢慢伸来?的手臂直接箍紧了,把她抱得死死的。
“赶紧睡觉,不好糊弄的笨蛋,反正你哪儿也别想去,除非越过女?儿越过我,再想办法拆开我用道术封上的八道儿童护栏安全?锁!”
安各紧紧抱着女?儿,气得呼哧哧喘。
他也紧抱着她,眼神恼火极了。
好一会儿。
“……先睡觉,等我睡饱了明天再继续跟你吵!”
“继续就继续,谁怕谁……被子掖紧点!又踢!又乱踢!”
“我就乱踢——”
“再乱踢我就亲你,女?儿随时会醒。”
“……”
安各气鼓鼓地收回了脚。
他也气鼓鼓地把她团了团,抱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你一天不放弃去后院挖坑,”对?象咬牙切齿地警告你,“我就一天不放弃这么死死抱你。”
谁怕谁啊,安各抱着女?儿哼哼两声,白他一眼,又闭目钻了回去。
我死死抱着女?儿,你死死抱着我,谁怕谁啊,有本事我们就这么抱一辈子啊,我耗得起?。
“……喂,破烂,我晚安吻呢?”
“不亲了,还在生?你气。”
嘁。
安各闭着眼,直接啊呜一口咬了上去,无视了他的闷哼。
谁怕谁哦,笨蛋,反正咱们俩谁都有一辈子耗得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