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能发出声音,只觉得喉头一片干涩。
他以为自己必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所以全程都看猴戏似的冷眼旁观,可当此际,白鹭洲强硬地站到了他这一边,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对最后的宣判原来非常紧张。
人心不是石头做的,他装的再像,也终究留了一条漏风的缝隙。
白鹭洲在众人的劝说下气哼哼地坐了回去。看样子和润天成对她的尊敬大过约束,哪怕她当面跟资方对呛,也只是不痛不痒地劝上几句,和稀泥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
姚婧犹自不甘,张总却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借着茶歇的工夫迅速给助理去了条信息,让他去查谢观的近况。姚婧不好直接找他商量,一连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消息,张和山却干脆装没看见,往厕所一躲,不到开会绝不出来。
会议上半场几乎没谈成正事,三方为了个男配闹得不欢而散,等下半场开始时,和润天成和思越默契地跳过了谢观的问题,直奔主题。星辉这边全副身心都扑在阴谋诡计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姚婧能插上话时,在关键问题上已失了先机。
气氛和谐得太过突然,谢观在场上莫名其妙地就被放生了。衣冠楚楚的高管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定位,开始长篇大论地讨论投资与收益分成,上半场被集火的对象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
张总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谢观无意一瞥,恰好撞上了偷偷观察他的张总的视线。
那一瞬间谢观还以为自己眼花,居然在那老王八蛋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忌惮。
这是被他打出条件反射来了?
霍明钧的行踪,凭张和山的手段是查不到的,但光谢观解约之后的履历就够他大吃一惊――四处碰壁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复出立刻签约西华娱乐,一进公司就拿下庞中华《精武少年》男三,又被白鹭洲一眼看中,作为特约演员参与电影版《碧海潮生》。
谢观在港岛的经历被处理的十分干净,但霍明钧与叶峥亲临片场探班,虽然已尽量低调,但毕竟人多眼杂,恰好让张和山的助理查到了一张模糊的侧影照片。
霍明钧个子高,轮廓深邃,外貌特征比较鲜明,哪怕是高糊也能轻易辨认出来。他正与另一个人面对面说着什么,那人裹着件水桶一样的黑色羽绒服,鸭舌帽檐下露出大半张脸,可不就是坐在会议桌那一头的谢观!
霎时间张和山全身的汗腺被同时打开了开关,大滴冷汗沿着后脖颈滑落,打湿了衬衣衣领。
坐在他旁边的和润天成的负责人注意到他的异样,惊讶道:“哎哟,张总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空调暖风开得太大了?”
“没事,没事,”张和山拿纸巾连连擦汗,这回根本不敢往谢观那边看,“坐得太久了,有点胸闷。”
负责人道:“正好我们谈的也差不多了,那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晚上我攒局,请各位吃顿便饭,大家务必赏光。”
姚婧迟疑了一下,仍不死心地问:“那演员这边……”
和润天成的人此时也对这个花瓶似的副总生出几分厌烦,《碧海潮生》这么大个项目,她偏盯着个无足轻重的小演员不依不饶,在一群业内大佬眼皮子底下耍阴损手段,一次两次就算了,居然还没完没了。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派,让合作方怎么指望他们的投资力度和选人眼光?
再则,她的主子都安静如鸡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怎么还吠个不停?
这边负责人脸一拉下来,张和山察言观色,立刻止住她,道:“既然白导坚持要用,我们这些外行当然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外举不避仇,这件事就这么定吧。”
这回别说姚婧,连谢观都震惊了。
张总这么个好面子又记仇的人,居然能说出“外举不避仇”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来,这得是被多厚的猪油蒙了心啊?!
第19章 交锋
由于张和山在关键时刻得了失心疯,谢观没能在会议结束后成功跑路,反而被白导拉去了饭局。
而饭局的地点,居然又是个熟悉的老地方:蓝越俱乐部。
谢观苦着脸往里走,心道:“全b市的饭店都倒闭光了,就剩这一家了吗?”
这顿饭没有下午开会那么尴尬,高管们落座后,姚婧打电话把已经定下来的几个演员都叫了过来。女一还没着落,没过多久,男一庆澜和女二蒋莹盈先后到了。后面又来了几个星辉的女演员,跟拍戏没什么关系,估计是姚婧叫来陪酒混脸熟的。
莺莺燕燕环绕,屋里一下子闹腾起来。谢观被妖魔鬼怪们晃得脑仁儿疼,正听见身旁白导发出一声冷笑,低声讥刺:“哎哟,这热闹的,都快赶上盘丝洞了吧。”
谢观嘴角抽搐,悄声提醒道:“您自己也坐在这儿呢。”
白鹭洲斜眼瞅他:“悟空,你有点自觉。”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拿起酒杯碰杯,一饮而尽。
白鹭洲闲得无聊,目光在宴上逡巡了一圈,压低声音跟谢观吐槽:“今天姓张的怎么这么老实?”
谢观漫不经心地玩着杯子,闻言往张和山那边看了一眼。张总正搂着个小美女喝酒,一见他抬眼望过来,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松开手,整个人跟过电似的,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谢观赶紧低头,尴尬道:“他可能是……咳,不敢。”
白鹭洲:“啊?”
谢观道:“其实今天姚总跟您讲的那事儿,是这么个情况……”
他隐去了尹丽莎的名字,给白鹭洲解释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听得白导又来气又好笑,还不敢大声,生怕被其他人听到,忍笑忍得险些岔气。
谢观十分无奈:“还笑……这难道不是个悲伤的故事吗?”
白鹭洲:“我说怎么那些小姑娘一进门就猛盯着你看,原来是见着新一代妇女之友了哈哈哈哈哈……”
谢观叹道:“您老嘴下留点情吧……”
先前白鹭洲听了姚婧的一番话,当时虽然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谢观这边,心里难免会有怀疑。此时听了谢观的解释,再看张总反应,就知道他不是撒谎。白导虽然气质爷们儿,内心里依然是女性视角,故而越发欣赏谢观,又跟他干了一杯。
席上女士们喝的是玛歌红亭,男士则一律是国产十年五粮液。谢观本来酒量就一般,最近状态又不好,两杯下去就有点上头。白导看他揉太阳穴还挺难以置信:“这才几杯,我还没尝出味来,你都晕了?”
谢观算是服了她了。白导杀气腾腾地跟姚张二人嘴炮了一下午,全程不落下风,现在还神采奕奕,谈笑风生,不见半点疲态,也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现在这个状态,跟我出去拍戏,用不了三天就得趴下,”白鹭洲淡淡地道,“你们那戏快杀青了吧?趁这段时间好好锻炼,否则等进了组你吃不消的。”
谢观酒意瞬间醒了三分:“行,我以后注意。”他微微顿了半秒,又问:“白导,我一直想问您,我在电视剧里只是个男配,这个角色也不重要,您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找你来演?”白鹭洲接过话头,却没立刻回答他。她抿了口红酒,斟酌着道:“这只是我的一个设想,还得再跟编剧商量,可以给你先透个底,但不能保证一定会这么改。”
谢观肃容道:“您说。”
白鹭洲:“我想把岳青录抬成反派boss。”
“咳咳咳咳……!”谢观一下子被酒呛住了。“岳青录”就是他之前演过的那个魔教护法。可那只是个炮灰,如果真这么改了,估计会被原著党和电视剧党喷成喷壶吧。
白鹭洲兴致勃勃地要搞事,没想到换来他这种反应,好生扫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保守,没劲。”
谢观好容易止住咳,清了清嗓子,好声好气地赔罪:“我不是故意要扫您的兴,只是这么改动,会不会太……那什么,令人惊喜了?”
“艺术的生命力在于不断创新,”白鹭洲说,“现在炒ip就是这样,死守着一种剧情模式,拍完电视剧拍电影,过了十来年再翻拍一遍,请两个当红艺人就敢称“巨作”。你看,连你这样的新人都对这种模式深信不疑。但实际上,这种快速捞钱的方式对需要潜心创作的艺术的伤害是巨大的。如果小说怎么写导演就怎么拍,那还要编剧干什么?”
“换个角度讲,既然有了电视剧,再来个情节一模一样的电影,你作为一个普通观众还有兴趣继续看吗?有那几十块钱买点什么不好,干嘛非要把同一个东西翻来覆去看三遍呢,对不对?”
谢观虚心受教地点头,白导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举杯默默闷了口酒,眼里落寞神色一闪而过。
谢观叹了口气,拿起杯子跟她清脆一碰,把杯底的白酒干了。
他们坐在一片光鲜的纸醉金迷里,入眼都是这娱乐圈最繁华的一面。资本在狂欢,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而真正的创作者隐身于昏暗角落,怀揣着满心忧虑,却无人可说,无人肯听,只能跟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出头的小艺人倾吐。
改剧本只是艰难的第一步。白鹭洲想自己选个演员尚且要跟资方夹枪带棒地战斗一下午,未来还会受到各方的掣肘,而等这个作品真正问世,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了。
“哎,这事不能往深远了想,想多了容易悲观,”白鹭洲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笑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总比困难多。艺术传承的重担暂时还落不到你身上,先不用害怕。”
谢观也笑了,替她斟了杯酒,白鹭洲叼了根中华,正待点火,谢观身边忽然坐过来个男人,端着酒杯自来熟地招呼道:“谢老师,白导,谈什么呢这么开心?”
白鹭洲一时没认出这人是谁,谢观一看这尴尬大了,忙借着打招呼刻意提醒白导:“庆澜,好久不见。”
庆澜没理会谢观的寒暄,先跟白导打过招呼,敬了一轮酒,做足了尊敬姿态,这才转向谢观,假惺惺地道:“谢老师,你好。”
庆澜因为与星辉总裁杨荣有点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目前稳坐星辉一哥的位置。这次是靠投资硬塞进来的男主角。谢观跟他几乎没有交集,实在是当时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庆澜又是个惯常目中无人的,因此谢观万万没料到他会主动凑到自己跟前来,一时也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他一口一个“谢老师”,听着阴阳怪气的,谢观不想找麻烦,笑道:“庆澜兄客气了,照理说你是我前辈,你这声‘谢老师’我可万万不敢当。”
“有什么当不起的,谢老师也太谦虚了,”庆澜皮笑肉不笑地道,“今天下午的事整个公司都传遍了,听说现在连姚总都得让您三分,恭喜谢老师一步登天。”
他把手中杯子往前一递,作势要与谢观碰杯:“我敬谢老师一杯,咱们算是同事,以后还要一起拍白导的戏,谢老师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谢观不动声色地往白导的方向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