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 这点名道姓大骂之人,定是曹武德之妻马佳氏无疑。
龙船上伴驾的人, 不少知道曹武德老底。祖上跟曹寅是远亲,跟着到扬州发了两年财。后来曹家跨了, 他们也跟着倒霉。好在这个曹武德自己肯努力,十年寒窗,考中秀才。娶了马佳氏姑娘为妻有了立身之处。日后,也不知怎么的,跟令皇贵妃娘家嫂子魏曹氏,就是果郡王家大格格生母娘家,叙了同宗, 算是十五阿哥拐弯亲戚。曹武德能得如今官运, 与三个女人分不开。其中,一个是他的正妻马佳氏,一个是令皇贵妃,另外一个, 呵呵, 自然就是今日跳舞的宋玫瑰。这三个人中,曹武德敬令皇贵妃、愧宋玫瑰,惧怕马佳氏。
如今,马佳氏丝毫不顾情面,当着皇帝、大臣们,将他颜面揭了个一干二净。曹武德顿觉无地自容。
乾隆看了一阵热闹,扭头看曹武德脸色如蒸熟的螃蟹, 微微一笑,“去看看,诰命夫人都当街找来了。”哼,早知道家中有悍妇,居然还敢打主意,带朕来嫖!你可真大胆呐!
和|在一旁催促,“曹大人,嫂夫人在下头叫您呢!圣上都发话了,您就别害羞啦!”
曹武德扭扭捏捏,一步三挪下了龙船,来到马佳氏跟前,还要作出一副一家之主模样,色厉内荏喝道:“你你你你,你个老娘们儿,没事儿不在家呆着,出来抛头露面,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
马佳氏皮笑肉不笑,“哟,曹大人,妾身听说,您出来跟那个什么玫瑰、蔷薇的幽会,这不是怕湖面儿上凉,再冻着您了,特意来给您送披风、送轿子来了。怎么着,曹大人,咱上轿子吧?”说着,恭恭敬敬,请来后面一顶小轿。
曹武德还要再说,马佳氏冲他一笑,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还不走,等宋玫瑰来请吗?”说着,一把按住曹武德脑袋,抬起脚,往屁股上一踹,踹进轿子,一声“起轿”,片叶不沾身似的,云淡风轻似的走了。
周围一帮姑奶奶看了,佩服不已。瞧瞧,这才是咱们满洲姑奶奶风范。咱们呢,只敢在下头吆喝两声过过瘾。得了,没那本事,气也出了,回家睡觉去吧。
呼啦啦,带上丫鬟、家院,坐车的坐车,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不到一刻,就只剩下仪容不整的一帮侍卫,互相在心里吐口水,思量着回家以后,如何跟姐姐、姑姑们交待:姐夫、姑父,您老行行好,把责任都担了吧!总不能叫我回去说,咱们是陪着万岁爷逛窑子,给他老人家站的岗放的哨吧?
云雾渐起,乾隆看看天色不早,罢了,回去歇着吧。今日虽然没有会成佳人,倒也看了不少好戏。这个曹武德,唉!亏十五还说他为人稳重、做事果断,这次考核,降级处理吧。不过,他那为夫人倒是很有味道,像咱们满洲贵女!
吴书来腹内狐疑,只是曹武德走了,他也不好追上去问,小粉蝶何在。只得扶着乾隆,下了龙舟,坐车回双槐园。和|暗暗笑了一路。到了园子门口,乾隆就要进去了,突然扭头问:“和爱卿,朕听到有人叫钮钴禄,该不是冯氏夫人叫你吧?”
和|“啊”一声,冲四处看看,这才佯装出了一头汗,装作一副心虚模样,“万岁爷您别逗奴才,冯氏现在京中,带孩子呢!”
乾隆大笑,拿扇子指着和|,“原来,乾隆朝第一美男子,也怕老婆啊!”
和|笑着躬身回答:“夫人为我持家操劳、生儿育女、打理内外,原就该对她好。奴才这不是怕,是敬爱。做男人的,敬爱妻子,才能举家和睦。万岁爷,就不要笑话奴才了。”
乾隆听了,收敛笑容,摆摆手,“得了,回吧。”扶着吴书来,带着人进园子。
和|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直到乾隆身影消失在回廊中,这才慢悠悠回客栈去。
迎春院内,众位妈妈带着各家姑娘吃酒作乐。迎春院妈妈刘欣拍拍宋玫瑰肩膀,“好主意呀!这一回,那个曹武德该几天出不了门了吧?”
宋玫瑰冷笑,“这种人,平白死了都是便宜的。该叫雷劈方解心头之恨!”
刘欣一笑,“算了吧,记那么多仇做什么。干咱们这行的,得过且过,有酒之时且尽欢,管他明朝是风是雨。你看今天来的那些大家太太们,整日里严防死守,还不是叫咱们得逞了。往后,谁要跟我说,大宅门里斗的厉害,打死我都不信。瞧瞧,咱们小小煽风点火,就呼啦啦都来了不是?呵呵,叫我说,大家闺秀,不如咱们过的自在逍遥。别人不说了,就是当今皇后,八成,又该想什么断发之类的馊主意了。”
宋玫瑰一笑,“这话说的是。做咱们这行的,还想着将来立牌坊,笑话!”
□□忙完,扶着继父海富回到府中,□□夫人正在正堂温好了饭菜等着。
父子俩实在饿了,坐下来就猛吃。
酒足饭饱,海富对着□□夫人竖拇指,“八媳妇,这回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打头,还不知道那些奶奶太太们,要躲到啥时候呢。”
□□夫人一笑,“父亲过奖了。我不过是吼一嗓子,倒是□□,受了委屈。”
□□抽着旱烟摇头,“没事,只要皇后别发疯,连累十二贝勒。我就是委屈点儿也没什么。反正,我惧内的事儿,又不是没人知道。”
□□夫人听了,伸手往□□后背上一掐,转脸对海富笑笑,“父亲,您尝尝这个炖鸭子,挺烂的。”
海富干笑两声,举筷夹鸭肉,只当没看见儿子受欺负。
乾隆踏着月光回来,路过水心亭,遥遥听得一片琵琶弹唱。循声而去,只听得两句:
月儿弯弯照西楼,
珠帘声声撞玉钩。
鸳鸯双双鹧鸪绣,
羌笛阵阵玉门游。
乾隆听了,暗暗奇怪,双槐园乃是皇帝驻跸之处,怎么会有姑苏女子弹什么思念郎君的曲子?
转身问吴书来,“何人唱曲?”
过了一会儿,吴书来才回话:“回万岁爷,听着像是从玉绣楼那边传来的。”
“玉绣楼?那不是皇后住处吗?”乾隆好奇,吩咐吴书来,“去看看,是不是皇后弹唱。”
吴书来心中叫苦,万岁爷唉,这怎么可能是主子娘娘弹唱。要知道,这种曲子,单是被叫主子娘娘听到,就要严惩呢!
不得已,派个小太监飞奔而去。没一会儿,就来回话,“万岁爷,确实是玉绣楼弹唱。主子娘娘头疼病犯了,陈贵人弹曲子,安抚主子娘娘呢。”
乾隆点头,“原来是陈贵人呐。”带着吴书来,缓步来到玉绣楼。也不叫人通报,就站在前楼听着。
一阵金戈急奏之后,琵琶声渐渐缓和,乾隆琢磨,怎么换了西江月的调调。再往下听,却不似陈贵人声音:
关山三千里,
游子寒未衣。
犹念针针缝,
奈何峰峦聚。
七月如流火,
赏月心犹悸。
若得银钩里,
梦中可相聚。
乾隆点头叹息,这才对嘛。宫中弹唱,怎么能唱那些青楼调子。像这个,说游子在外,母亲思念,就很好嘛!
吱,等等,游子在外,游子在外……乾隆本来往前迈的脚又收回来,“皇后莫不是在思念十二?”哼,朕在外一整晚,回来了,问都不见问一声,还唱是“游子寒未衣”,想见十二,等着吧!
乾隆哼哼着,扭头便走。边走边吩咐:“去,叫陈贵人来侍寝!”
吴书来躬身答应,吩咐小太监去传话。
舒倩接到圣旨,嘿嘿笑两声,拉过陈贵人的手,“今晚,就辛苦妹妹了。”
陈贵人浑身一层鸡皮疙瘩,干笑着答应。婉贵妃看左右无事,便借口天色不早,带着妃子们离开。
终于安静下来,舒倩伸手捂嘴,连打好几个哈欠。小巧过来帮皇后铺床,张月笑着端来温茶。嘴里囔囔,“主子娘娘,您不知道,今天晚上,瘦西湖那边,可是热闹着呢!”
舒倩抬手打住,“别,明天再说,娘娘我要睡觉了。别再你说完,我反而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