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西胡木巷里有一处小院,门口台阶生了杂草,黑漆大门早已斑驳不堪,外面看起来像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宅院,待到走进院,会发现其实此处别有乾坤。绕过了影壁,穿过前厅,从东侧角门进去后是正房,正房内有一暗门,进去后便是另外一番天地,雕梁画栋,水榭歌台,雅致清幽。
临湖一栋小楼里,一个身穿紫色蟒袍的俊美男正懒洋洋地靠坐在软榻上,身旁跪着两名美貌的侍女给他揉腿捏肩。赫然是因皇帝去世悲痛过度在家休养的薄野宗启。
薄野宗启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问道:“消息放出去了?”
身前半跪着的黑衣人低头应道:“是。信王府已经收到的消息。”
薄野宗启抚着檀木扶手的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满意地点点头,“宗扉现在如何了?”
“回主上,昨夜他放了消息,今日一早谭御史协同另外两位御史在朝上弹劾薄野宗扈,这会儿将军已领人去了平安道王府,信王和宰相陪同,预先准备的东西已经放好了,过了晌午应该就会有结果了。”黑衣人顿了顿,继续道,“另外,北边来信问几时行动?”
男沉思了片刻,“等把薄野宗扉解决了就给北边送信。再过不久,天都就要大乱了,你给我盯紧信王府,不能让暗门将人带出了天都城。”
“是,属下遵命!”
“你去吧,宫里问起,就说我悲伤过度,‘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要继续调养,暂时还无法上朝。”
黑衣男退下了,榻上的男阖上了眼睛,唇角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
花夕香坊自樊芸出事后,便时不时要人明目张胆来捣乱。花溪寻思最近局势不稳,荀家因为荀柔的事而借机报复,便想暂时关了香坊,免得生出别的变故。不想薄野信却让她继续开着,只不过撤了原来的小厮,另外派了暗门的人管理。
与此同时,天都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大王薄野宗扈下狱了。原本刺杀二王薄野宗扉的嫌疑还没有摆脱,又被查出在府私藏龙袍,连同制龙袍已被灭口的裁缝也奇迹般的复活了,一举坐实他早在成武帝在位时便有不臣之心。
朝哗然,一大热门王储竞争者被拉下马。三王薄野宗启依旧卧病在家,似乎有意避开大位之争。此时剩下的王储人选只剩下二王薄野宗扉一人,反对他继位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就连志都王的态度都有所松动。
皇宫内苑御书房内,荀皇后着急了宰相、大将军和各部将领,以及王室最有分量的几位宗亲。
荀皇后坐在上首,虽不是二八少女,但荀皇后保养得宜,一身素禞,更显其风姿雅韵。她眼含泪,对下首所坐的重臣们说道:“本宫替陛下心寒,若不是陛下走得突然,朝大小事务无人主持,本宫早随陛下去了……”泪眼朦胧,声音悲戚,倒真像是与先王情真深重一般。
荀玉卿出言劝慰:“皇后娘娘节哀陛下驾崩,新君未立,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荀大人所言极是,娘娘请节哀。”众人附和。
荀皇后拿帕轻轻拭去眼泪,面色陡然严肃起来,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已有数日,需新君主持大葬仪式,可现如今这朝野上下却为了何人继位一事闹得剑拔弩张,如此下去国将不国。今日请众卿家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本宫虽育有三,奈何嫡长宗扈他……哎,是本宫愧对先帝……如今成年皇只剩下二王和三王,本宫想问问众卿的意思,该立何人?”
二王一派的人提议说:“自古立嫡立长,大王犯法,自然该立二王。”
此言一出,当即有大王一派的人反对,“大王是否事涉谋逆,尚未查清,如此草率定下继位之君似乎不妥。”
宰相并不看好荀家的三位王,但却别无选择,加上自己的门生大多支持大王,老宰相便依遵循古法“立嫡立长”的原则,支持大王薄野宗扈。后来薄野宗扈入狱,他这个老人精自然看出里面的门道,不管薄野宗扈是否被人陷害,至少有一点在这次夺嫡他已经败了,与其卷入纷争不如静观其变。反正他先前失误过,正好顺水推舟,闭口不言。
宰相不说话,捋着白色长须,本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在场的官一瞧这老大人不吭声,也都一致沉默,不做表态。
“宰相大人,您是三朝元老,您的意思呢?”
听见皇后询问,宰相顿了一刻,直到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才缓过神,起身拱手道:“嗯,老臣年岁大了,耳朵不好使,望娘娘恕罪。新君一事,还须皇后娘娘做主。”大家都以为老宰相的意思,他不反对但也不会表示支持。
荀皇后蹙眉,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打量着下面的人,目光转向沉默不语的薄野信,“信王的意思呢?”
薄野信并没有起身,瞟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两派的官员,淡淡地说道:“作为三位王的皇叔,从小看着他们长大,脾气秉性最为了解。本王说一句实在话,依大王的为人,若说他有心皇位,这点不假,但说他谋逆,本王不敢苟同……”
当下大王一派的人便面露喜色,谁不知信王在朝的地位举足轻重。
不过,薄野信只停了一下,继续道:“现如今,大家更推崇二王,不过我提醒各位,诸位似乎忽略了一个人。三王从小聪敏过人,虽然性……至少没有做出在先帝床前争锋动手之事,比起大王和二王,三王可算是仁孝……本王倒觉得三王薄野宗启更适合继承皇位。”
薄野信此言一出,众人惊讶不已,连老宰相的眼睛也睁开了,瞄着薄野信,眼精光一闪。
荀皇后也深感意外,三个儿里,她心里其实偏向小儿薄野宗启,此时听薄野信这般说,不禁暗自纳罕,自己多番试探未果,怎么今日他薄野信竟松了口风?
荀皇后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手心手背都是肉,论理都是我的儿,不该厚此薄彼。但选立新君,事关国家涉及,本宫自当以大局为重。信王是先帝的兄弟。先帝在世时常说,信王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本宫相信信王的眼光。不知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志都王,您老怎么看?”有人将目光放在了志都王身上。
志都王与莫罕王是西月两大异性王爷,与后来因战功册封的异性王莫罕唯一不同的是,第一任志都王乃是第一代西月国君的亲外甥,两家同出自北逊,所以志都家与薄野家世代联姻。志都虽是异性,却也是正宗的皇亲国戚。
听人问起,志都王睨了眼身旁的信王,沉声道:“祖宗的规矩破不得,本王还是认为该遵从古礼。”那意思就是立长了,没有了大王,那自然就是二王了。
“老臣复议。”一贯支持薄野宗扉的大将军附和道。
如此一来,在座的人便分成了三派,保持立和支持大王的一派,以大将军和志都王为首的支持薄野宗扉的一派,最后就是薄野信和荀皇后支持的薄野宗启。
御书房的气氛又变得火热起来……
那厢,原本在家养伤的薄野宗扉正坐在依莲房,听到宫传来的消息,气得砸碎了手上的茶杯,“薄野宗启原以为你是装病避祸,闹了半天,没想到你借着养病背后算计我。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