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心头的焦躁与不知名的烦闷,铁铮在树林中不断地来回踱步。
他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的要求,真的要了她清白的身子!
而他这样做,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个小妹妹,是君婷的妹妹;而且他不是也一直告诉自己,赶紧把这件事了结了吗?
因为随着相处的时间愈长,他愈来愈觉得自己对她放心不下,直想逃离这种奇怪的生活;可没想到,竟又陷入另一个困境!
而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何此时他的手掌之中依然存有那柔滑的触感,鼻中也还有属于她的淡淡香气
不知究竟踱了多久的方步,站在林中的铁铮终于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
“怎么样了?”望着月君青微红的脸颊,铁铮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粗声问道。
“东瑜国给我分派了一个差事,”望也不敢望铁铮一眼,月君青低着头轻声说道“因为我识字,所以他们让我当宫中私塾的女师傅。”
“那就好。”点了点头,铁铮也背过身去“什么时候上任?”
“两个月后。”
“两个月后?”铁铮皱起眉“为什么要那么久?”
“因为私塾还没盖好。”听出铁铮话声中的不耐,月君青连忙解释。
“什么?”铁铮倏地回身,望着那张依然低垂着的小脸,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但脸上的青筋却已开始浮动“那他们让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也还没盖好”月君青的声音更小了。
“你说什么?”铁铮再也忍不住地低吼“那这两个月他们让你干什么?”
“他们说让我好好游一游东瑜国。”铁铮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该死的东瑜国竟就这样安排月君青?
再不济也该给她个栖身之所啊!怎么可以任由一个女子自己在外游荡?
“走!”脑子一热,铁铮再不考虑地一把拉起月君青的手,扯着她向宫门外走去。
月君青终于抬起头“走去哪儿?”
“不是让你游东瑜国吗?”铁铮连走连粗声说道“我也没游过,咱们一路也有个伴。”
“可是铮哥哥”月君青的眼眸霎时蒙咙了起来“你不是得回”
“你话怎么那么多?”牵过马来,铁铮一个飞身跃上了马,然后伸手一捞,将月君青拦腰抱起放在自己身前,不耐烦地说:“走就是了。”
“谢谢铮哥哥。”在月君青感动的泪水之中,铁铮留了下来,而她,也为自己多留了些回忆
马儿没有目的地在东瑜国城郊四处瞎逛,由晌午走到日落,都没有停歇。
而这一路上,铁铮都没有开口,直到太阳没入山后、天色开始漆黑时,望着远处的灯火,他终于掉转了方向,让马儿向灯火处走去。
“客倌是住店还是用饭?”客栈的小二一见有客人上门,立刻迎上前笑脸盈盈地问道。
“他说什么?”铁铮侧过头去问着身旁一直低着头的月君青。
“这位小二哥问我们是要住店还是要用饭?”月君青轻声为铁铮翻译。
“告诉他都要。”铁铮点了点头,大剌刺地跳下马,把月君青也抱了下来,将马系好后径自走入客栈之中,坐到桌旁。
“两位是夫妻吗?”望了望一旁一直低着头、默默跟随着铁铮的月君青,小二用半生不熟的字宇国语言问道。
“你话怎么那么多?”铁铮皱起眉望着小二“是夫妻又如何?不是夫妻又如何?”很少有小二这么啰唆的,但自从上回受过那老头的教训之后,铁铮学会了对这种问题先开口询问,以免重蹈覆辙。
“夫妻的话,就住这店的二楼;若不是的话,”小二指了指远处一栋破落的房屋“那这位姑娘得住女眷区去。”顺着小二的手指,铁铮望向那间像几百年没人住过的破落小屋,脸色变得骇人至极。
“那屋能住人吗?”忍住心中的熊熊怒火,铁铮眯起眼怒视着小二“你们是欺负人还是怎么的?”
“我们东瑜国的客店都是这样的。”被铁铮的凶脸吓一跳的小二慌乱地望向月君青“姑娘,你快告诉他啊!我们全东瑜国都是这样的!”
“我又没骂你,你着什么急啊?我们是”望着小二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铁铮没好气地说着,停顿了一会儿后,望也不望月君青一眼地说:“是夫妻。”
“是夫妻就好,那客倌您先用个饭,用完饭后小的便送你们上二楼休息。”听到铁铮的话,小二总算松了一口气,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顿饭,依然是在尴尬与静默之中开始,然后又在尴尬与静默之中结束。
待用完饭后,铁铮与月君青一起随着小二上了二楼,但望着二楼的房间,铁铮的眉头又整个紧皱了起来。
该死的!他原本以为就算是睡同一个房间,只要有个地方能让他坐着,他凑和凑和也就算了!
但怎知二楼根本就是个大通铺,没有隔间不说,床还小得不成样子!
而且,那个该死的小二还跑得那样快,令他想发作都没有对象!
“你先休息一下,”即将爆发的怒气,在望见月君青眼下的黑晕之后,终于被暂时克制住“我到楼下喝酒去。”
“嗯。”轻轻点了点头,月君青什么话也不敢多说,乖乖坐到床榻上,一直等到铁铮离去后,才躺入被褥之中。
她真的累了,累得几乎连眼都睁不开了,而且她的身子好象散了似地酸疼不已
月君青几乎头一沾枕便睡着了,而在楼下喝酒的铁铮,则一直等到夜半之时,才拖着无奈的脚步走回二楼。
进了大通铺后,铁铮虽很快便找到自己的床位,但他还是坐在床榻旁半晌后,才一咬牙,躺至狭窄的床板之上。
铁铮不在意露宿野外,但他却担心月君青若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会不会遭受到无聊人士的骚扰。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沦落到达翻身都不敢的地步,因为若他一翻身,便会触及身旁的柔嫩娇躯
好不容易,在铁铮终于平静了心情、闭上眼准备休息时,突然,耳中竟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啊夫君啊你快些要我啊”“啊吁我好舒服啊”虽听不懂周围的人口中喊的是什么,但铁铮一听就知道这种声音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出来的!
刚刚也许是心还不定,所以他根本也没有在乎这些声音,可他一合上眼睛之后,那些声音却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大
该死的!这帮人非得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吗?铁铮不断在心中咒骂。
而在铁铮身侧的月君青,本来已沉入梦乡了,但四周那此起彼落、一声高过一声、令人脸红的喘息声与娇喃声,也将她由睡梦中唤醒!
但就算醒了,她也只能紧紧闭住双眼,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的心中也乱成一团,因为那些声音令她不由自主想起中午所发生的事。
今日她是否也发出这种声音了?这真是太羞人了!
“你睡着了吗?”就在月君青脑中一片纷乱之时,她的耳旁传来铁铮的低语声。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月君青只好轻轻摇了摇头。
“这里头空气太差,”一把由榻上坐起,铁铮将月君青由被褥之下拉抱了起来“咱们到外头透透气。”就这么大剌刺地抱着月君青,铁铮一直到走离客栈一段距离后,才将她轻轻放至树旁,让她背靠着树干坐着。
“这样坐舒服吗?”看着月君青的眉头突然皱了皱,铁铮粗声问着。
“还可以。”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月君青还是低垂着嫣红的小脸轻轻答道。
“你还疼吗?”望着远方微弱的灯火,铁铮让自己的声音一同往昔。
知道自己不该再提那件事,但铁铮一整个下午及晚上,就是没有办法忘了曾发生过的那件事。
而他更明白,处子刚破身一定非常不舒服,可他还粗线条地让她忍受骑马的颠簸,一点都不为她着想
“什么?”月君青愣了愣,突然惊觉铁铮问的是什么,整张脸都烧灼了起来。
“不疼了”又静默了许久之后,铁铮清了清嗓子“你进宫几年了?”
“三年。”
“三年?”铁铮喃喃说着“比君婷晚了两年”
“是。”月君青心中微微一痛。
“为什么不乖乖待在宫里,非到东瑜国来?”望着月君青低垂的侧脸,铁铮终于问出一路上他一直想不通的事“这里有什么好?你一个熟人都没有,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君青不适合宫里的生活,”苦涩地笑笑,月君青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出了宫会好些吧!”就这样,铁铮与月君青在月光下聊着,只是,话题大半都围绕在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月君婷身上。
虽然心中有些酸涩,但月君青却不愿放弃可以与铁铮在一起的任何时光,因为在未来,这些将是她最美的回忆
“冷吗?”当一阵寒风吹落了树梢的叶片时,铁铮突然想及月君青单薄的身子。这丫头的身子可不像他那样健壮,他将她放在风中吹一夜,这样行吗?
“不冷。”感觉到铁铮话语中的关怀,月君青满足地笑了。
“嘴唇都紫了还说不冷?”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覆在月君青身上,铁铮连皱着眉边嘟嚷着“你干嘛老是把话闷在心里?真是唉!”由客栈离开后,铁铮便买了一辆马车。
白天,他们任由马车带着他们看山、看水;夜里,他们不再住宿客栈,而是一个睡在马车里,一个睡在马车外。
这种游山玩水的日子,足足过了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里,月君青与铁铮两个人相依相伴地四处瞎转,由于铁铮不懂东瑜国语言,因此一路上几乎都得倚靠月君青为他翻译,才能与人打交道。
渐渐的,铁铮发现月君青并不像他记忆中那样内向、不好相处;虽然她依然很羞涩,但她非常细心并且温柔,菜也烧得相当好,话跟笑容都比以前多了许多。
月君青原本就美,每当她笑时,更是倾国倾城。
有好多回,她上街买东西时,铁铮都得跟在她的身后保护着她,才能吓退那些借机前来搭讪的登徒子们。
慢慢地,这种相依为命、互相信赖的感觉,让铁铮觉得自己多了一个亲人,而他开始会放不下她,并为她以后的日子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很喜欢望着她,望着她的小脸,望着她似水的眼眸,以及笑起来时嘴角旁的两个小小梨窝
两个月的日子,转瞬即逝,当他们愈来愈靠近东瑜国皇城时,铁铮就算心眼再粗,也能明显感受到月君青的笑容愈来愈少,眼眸中的不安却愈来愈甚。
但他只能假装没有看见,因为他知道,往后的日子自己再也照看不了她,她必须一个人学着在异国他乡生活,毕竟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而他,也根本没有立场去干涉她,就算他们曾
东瑜国为月君青准备的房子虽然不大,但该有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因此只需略加打扫便可居住。
“丫头,累了吧?”拉住忙了整整三天的月君青,铁铮将她塞至椅子上“够干净了,我看也别再弄了。”
“青儿不累。”月君青轻轻笑了起来,由椅子上站起身“你饿了吗?铮哥哥,青儿这就做饭去。”因为铁铮觉得“青儿”比“君青”顺耳,所以月君青也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丫头,既然你这里都安顿好了,”望着已收拾完整的房子,铁铮突然站起身望向窗外“我也该回字宇国了。”虽然知道此时并不适合说这些话,但铁铮知道现在不说,总有一天也必须说的。
毕竟月君青在东瑜国的一切都己安排妥当,再过几日便要开始她的新生活了,他也没有什么道理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更何况,他出来了这么久,虽曾写信回去覆过命,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连那个破饭碗都保不住,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什么?!”听了铁铮的话,月君青却整个人愣住,唇角开始微微发颤“啊是啊!”明明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明明早在心中告诉过自己无数回,但真正听到铁铮提起这个话题,月君青还是无法承受!
但无法承受又如何?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还是要走
“以后你一个人了,自己要小心。”不敢望向月君青的脸,铁铮害怕看到她眼底的忧伤,因此只能将视线继续留在窗外。
“青儿知道。”月君青落寞地说:“但铮哥哥,你能再多待几天吗?”
“怎么了?”铁铮愣了愣,有些僵硬地回身望着月君青。
“那个天气已有些凉了,铮哥哥这身衣裳过不了冬,”月君青将十指交缠在一起,低着头说:“青儿想给你准备点过冬的衣物,还有带给姐姐的东西
”
“那我就再多待两天。”铁铮点了点头,坐回椅子上。
“嗯!那我去做饭了。”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月君青心乱如麻地向屋外走去,因为若再不走,她的眼泪就要滴落了。
接下来的两天,月君青几乎没有合眼地为铁铮赶制着冬衣,若不是铁铮强迫她休息,她恐怕会这样缝过一生一世!
离别愁绪,像块沉重的大石压在两人心间,但谁都没有再开口触及这个话题,只是静静地各自忙着手边的事。
临行前的夜晚,铁铮与月君青两个人各自睡在自己的榻上,但其实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丫头,冷吗?”夜半之时,铁铮的声音突然在空气中响起。
“不冷。”月君青背过身去,不想让铁铮看到自己眼中的泪。
“我冷。”铁铮坐起身来走到月君青的榻旁,二话不说地躺下,然后紧紧搂住她,再也不说话。
一个是暗自垂泪,一个是愁肠满绪,月君青与铁铮一夜未眠,直到东方破晓、太阳高升,直到两个人静静地来到分别的断桥旁。
“你回去吧!”牵着马,铁铮的眼眸望向断桥的那一方,终于开了口“有空我会来看你的。”明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但月君青依然挤出一个笑容,低着头拿出这些天为他缝制的衣裳。
“铮哥哥,路上冷,你穿上吧!别着凉了”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铁铮望着手中的棉袍半晌后,一把将衣服穿上,然后望着眼前的小人儿轻唤了一声“丫头!”
“铮哥哥。”虽然脸上早己泪珠斑斑,但月君青依然笑着。
“不许哭。”铁铮心里有些微疼,但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给我写信,知道吗?”
“青儿知道。”眼眸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但月君青依然定定地凝视着那个俊朗的脸庞,因为她要将他记在心里、刻在心上,一辈子永不忘记
“我走了。”讨厌自己像娘儿们拖泥带水,铁铮一咬牙,飞身上马,手用力一挥,任马儿向前疾奔而去,再不回头!
但其实他明白,若再多看她一眼,他恐怕就走不了了!他心疼她,真的心疼,否则,他昨晚也不会抱了她一整夜
“铮哥哥,再见了”望着远处那个愈变愈小的身影,月君青终于放开声音,畅快淋漓地痛哭着,将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强烈情感,再不掩饰地全部宣泄出来!
因为她的铮哥哥真的走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