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苏家的担惊受怕没有经历太长时间,通过派出所的走访和调查,发现当初和苏丽一起去“培训”的同学们都选择的是“支教”再通过电话和名称,在同一个支教点找到了苏丽的“支教信息”得知苏丽是去下乡“支教”了,而不是被拐卖的结果。
得知结果的当天,每个苏家人都有一种“如临大赦”之感,在得到支教点联系人的电话和苏丽支教的地点后,家里人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让苏丽爸爸和苏丽的小舅去n省带回孩子。
在来的路上,苏丽的小舅上网查了下这个“红星小学”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小学居然在网上挺出名,但是出的名却不是“太好”
两个一把年纪的长辈看着网上什么“偷窥”什么“被群殴”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评论,简直是心惊肉跳,再一看出事的女教师是个什么网红主播而不是自家女儿,心里总算是定了定,可“主播”这种职业在上了年纪的人眼里有个搔头弄姿出卖色相的刻版印象,一想到女儿要和这样的女老师共事,他们心里又提了起来。
就为这个,苏丽的父亲和舅舅这两个中年男人在火车上头抵着头看黛文婷的直播间还被别人当成“为老不尊”差点连最后一点脸皮都没留下。
兜了一肚子的担心、一肚子的惊慌,在终于看到全须全尾的女儿那一刻终于一颗大石落地,尤其指引他们进来的秦朗长得和善又体贴,一看就是会照顾人的类型,也让苏家长辈们放心了不少。
可安心过后,再看到女儿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还在没心没肺地给孩子们上课时,再想到这段时间里家里的兵荒马乱,苏爸爸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女儿拖出来打一顿,让她涨涨教训才好。
从这点可以看出,苏丽看到自己不开心而孩子们开心就让他们考试的心态,和自己的亲爹同出一脉。
如今,眼见着苏丽父女两抱着哭作一团,屋子里其他几个老师都很局促,尤其是张校长。
他刚才能站在道德的立场上把苏丽的父亲架的高高的,可现在知道了他们一家在苏丽教书期间经历了什么时,却没办法再用这种办法糊弄、安慰别人。
不管怎么都不能掩饰一个事实,那就是“红星小学”里的岁月静好、师生融洽,是用苏家一家人的担惊受怕、战战兢兢换来的,他作为“红星小学”的既得利益者,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同样的立场,也处在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和苏丽共事了一段时间的老师身上。
苏家一家本来就疼孩子,哪怕苏丽隐瞒事实惹出这么大祸,也没真的上手去打她,苏爸爸光顾着心疼女儿,苏丽的舅舅则从杜若和秦朗那边打探消息,想知道自家外甥女在这边过的好不好。
大概是苏丽被爸爸叫走的时候样子太可怕,期间还有好几个胆大的孩子(比如张小虎),借着各种由头来办公室打探消息,都被杜若给打发走了。
“好了,我们出去一下,给苏丽他们一个私人空间吧。”
秦朗看这一家三口还有的话聊,他们杵在在这里也不合适,示意他们应该离开一下。
等他们出了门,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按照今天原本的安排,已经将这个学期期末考试的事情向孩子们通知到了,时间定在了两天后,全校八十几个学生,三门主课加一门体育课,由三个老师监考加改卷子,本来是够的。
而现在,却不知
就在他们担忧间,却听得身后的教师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厉喝。
“不行,你必须给我马上回家!”
秦朗和杜若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哎,这事闹的”
张校长焦躁地搓着手掌“这可怎么办!”
对于“红星小学”来说,这一个月简直是多事之秋,先是黛文婷老师为了更好的前途选择了回到城里,然后江昭辉出于责任和安全必须要将她送回家,再后来秦朗因为“自助餐”找到了自家餐饮改革的方向也得回城发展,这一学期还没结束,就先离开了三个老师。
原本张校长觉得,就算其他人全走了,热心肠的苏丽老师也是不会走的,然而现实又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苏丽老师不是不会走,她根本就是不该来!
“我看苏丽家的人挺讲究的,这里水不太好,苏丽的舅舅连杯子都不碰一下,由此能看出苏丽家庭条件不错。这里条件这么艰苦,他们让苏丽留下来的可能怕是不大。”
秦朗基于他观察到的事实,不得不泼了大家一盆凉水。
事实上,老师办公室里,苏丽的家人确实正在劝苏丽回家。
“你必须马上跟我回去,没有什么结束这个学期的事儿!”
苏爸爸是黑脸那个,恨不得当场拉着女儿就走了“等你学期结束都快过年了,往年都是我和你舅舅开车接你回家,你根本没见过什么叫‘返乡潮’,那时候人又多又杂,东西被偷了都是好的,遇上什么抢劫的、拐卖的,你哭都来不及!”
“不会的,我和杜若说好了一起”
“两个女孩子,那就是一起给人送菜!”
苏爸爸想都不想地拒绝了“如果这里真那么安全,为什么你说的那个男老师要把主播老师送回家为止?我看你脑子就是糊涂的!”
在这个节骨眼,苏丽实在没胆子和他爸顶嘴,只是满脸写着不情愿。
“苏苏,知道你顾念孩子们,可你能不能也顾念顾念你妈妈?”
苏丽的舅舅知道苏丽吃软不吃硬,在一旁唱着白脸:“你妈妈一直觉得你是出事了,哪怕后来警察说明了大概率你只是瞒着家里来支教了,她还觉得我们是在演戏骗她,我看得出她虽然表面上好像安了心,其实一点儿都不信”
果然,苏丽的神色一下子就犹豫了起来。
苏家舅舅见外甥女意志有所动摇,又说:“你要一直不回家,你妈就一天不能安心睡觉。她也快六十岁的人了,要是为你担心到有什么好歹,你良心受得住吗?你能保证以后不后悔吗?”
“就是这样,还有你爷爷奶奶,虽说我们一直瞒着他们,但是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他们要一点都没感觉到那根本是不现实的!现在不过是在掩耳盗铃,你怕我担心,我怕你担心而已!”
这段时间,苏爸爸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自己是独生子,上有老下有小的,一边拖着一大把年纪为女儿奔走,一边还要担心家里老人知道了受不住,家里妻子也要依靠他,要不是还有妻子娘家可以商量下,就这件事带来的压力就足够击倒他。
父亲严厉的要求,加上舅舅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了所有人再碰面时,苏丽会艰难地做出近期就走的决定,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孩子做事没经过考虑,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替她在这里给你们道歉。”
苏丽的舅舅带着江浙一带温软的口音,和声细语地替苏家父女交涉着“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苏丽肯定是没办法继续教书了,她得跟我们一起回去。”
一旁坐着的苏丽羞愧地抬不起头来,连耳后根都是红的。
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张校长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苦涩还是释然,只好一边搓着手干笑,一边无力地说着“我理解,我能理解”
这似乎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对老师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不过,苏丽说最近已经是期末了,两天后就是期末考试,她想待到孩子们考完试、改完答案再走,我和苏丽的爸爸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尊重孩子的决定,就等个两三天再走。”
大概是觉得张校长和另外两个老师都是“老实人”苏丽的舅舅表现的也很通情达理,没说马上就走。
“只是这几天可能就要麻烦学校几天,给我们安排个住处,能遮风挡雨就好。吃饭我们也会支付餐费的。”
“哪里要什么餐费,只要两位不嫌弃,跟着老师们一起吃就好了,我们做大锅饭都是做惯了的。”
张校长哪里敢接“收钱”的话“住也不用担心,有个老师刚走,宿舍空了一张床,厨房里还有一张行军床,在男老师的宿舍里支几天,克服下就好。”
苏丽在家里长辈没来之前,虽然称不上多么有主见,却也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可在家里人找上门后根本就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光内疚和自责就已经压垮了她,就在三言两语间,两个家人就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连一句抗辩的话都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苏丽还照常在上课,孩子们依然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杜若眉间的愁绪是怎么都藏不住了。
等到了晚上洗漱的时间,苏丽终于找了个机会和杜若单独相处。
“给你,我刚烧的水。”
她讨好地提着水瓶,递给杜若。
杜若看着她好半天,才终于将水接了过去。
她愿意接过水瓶就像是给了苏丽一个可以“发起攻击”的讯号,对方抚着胸口,猛然松了口气似的,然后就见她非常夸张地对杜若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骂死我了,你肯定觉得我又任性又没长脑子,害的你只能一个人”
今天是星期二,秦朗已经买了这个星期六回去的票,他家最南方,必须得提前走,本来也是准备期末考试卷一批改完就离开的。
但是苏丽已经和杜若约好了月底一起回家,可现在这个情况,她走的比秦朗还要早些。
黛文婷有江昭辉护送,她有家里人来接,秦朗是先到西安分部视察一下然后坐专机回家,那杜若呢?杜若怎么办?
她左思右想,想让杜若跟她爸爸和舅舅一起回去得了,可又想起来杜若买的票都是下星期的,这个春运关头是买不到票的,除非一路自驾,否则杜若根本没办法无票回家。
苏丽本来就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等答应了爸爸回家后才想起来杜若会落单的事儿,心里的愧疚和不安顿时将她淹没了。
谁料,杜若见她如此夸张的行大礼,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你确实又任性又没脑子。”
若不是在浴室里,她又一个手拿水瓶一个手拿着刷牙缸,就杜若这个气势,说是教导主任绝对有人信。
闻言,苏丽面对着大地的脸一白。
“你只觉得家里人不让你来,偷偷来就行了,却没想到路上出了事怎么办。你这亏是运气好,要是在半路上真出了什么事,你又没和家里人任何人提过自己在哪儿、去干吗,等被人找到,黄花菜都凉了。”
杜若只要一想想,就替苏丽后怕。
“你如果出了事,上至支教基金会,下至红星小学,所有部门和相关人员都有责任,都会出事,甚至到现在,你还只是认为会连累我一个人。”
苏丽慢慢直起身,呆呆地看着杜若。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在担心别人,像你这样又没脑子又没阅历的人,支教做什么,还是回家去吧。”
杜若说话时没有看她,仿佛苏丽继续留在这里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麻烦。
“不要想着我一个人怎么办,我自己也可以。”
她与苏丽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反正最后都会这样。
反正谁也不会为她停留。
反正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