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涂太太笑过一场的萧炎,认真地对涂太太道:“姑妈啊,要我说,开厂子势在必行呢。现在又不像原来那样,交通运输都不方便,松鹤堂只能守着京城一处,多开几家分店了不得了。”
“如今公路铁路这么四通八达的,为何不把松鹤堂开到天南海北去?是,说天南海北未免有些讲大话了,南面又有萧家的康灵堂,大表哥总不能跟外家抢生意做,可西面远到西安,北面远到奉天,也都是可以的吧?”
萧炎之所以这么提议,除了真正可行,也是有私心的。金熙的草药园子用不了三两年就会有大产出了,先替她铺铺路子不也挺好?姑妈家若也开起药厂来,金熙的药材就不愁销路了。
“这些地方虽然都有他们自己的老字号药铺子,可松鹤堂也有他们没有的古方古剂啊。越平表弟又到了老大不小的年纪,也该跟着大表哥做些事儿了,若能把药厂和外地分店开起来,不是个很好的路数?”
涂太太一边听一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是我夸奖你大表哥,他这么能干,根本也没什么用得上你越平表弟帮手的地方。可若是开个药厂或是外地分店什么的,越平也就有了自己的事儿做。”
涂太太并不像别家太太那般一味偏疼小儿子,因此即便涂越平已经二十有三了,她也没强张罗叫他去跟着他大哥学学做生意——京城的几家松鹤堂这些年来都是越康一个人支撑起来的,比带大几个孩子还辛苦。若是叫越平分走一部分,伤了越康的心可就坏了。
涂太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越康也不会真伤心的,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谨慎。最近她也一直在想,要不要跟越康商量一番,给越平找些事儿做。结果侄子就提起了开药厂和分店的事儿来,倒使得她心头一亮。
涂越平却在一边大摇其头:“这药厂和分店开了我也不做。我对这个做实业没有什么兴趣,我还想在家好好写书呢。”
萧炎忍笑问这个表弟道:“你想写书?前几天一同去安国,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去安国也不单是为了陪表哥你去的,我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药材市场。我想写一本类似于本草纲目、介绍各种药材的书,再写个千金方一类的方剂书。”涂越平略带羞赦。
萧炎笑对涂太太道:“姑妈啊,咱们家也要出个李时珍呢。”
涂太太轻啐了涂越平一口:“你别胡闹了!写书能当饭吃么?就像你说的,介绍药材的已经有了本草纲目,介绍方剂的有了千金方,你个无名小卒写出来的玩意儿,谁稀得看?”
涂越平不服气:“咱们家不就有好几个不为人知的古方么?还有外公手里当然更多了,我查过千金方,那上头可没有!”
萧炎笑着拍腿:“坏了坏了,表弟这书一出来啊,松鹤堂和康灵堂算是没饭吃了。”
涂越平一呆。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涂太太见小儿子这番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瞧你瞧,竟然还不明白呢。就这么一副书呆子模样,只怕把老祖宗留下来的饭碗全砸烂了,还觉得无辜!”
“你也知道咱们家和外公家有不为人知的古方啊?那若被你写到了书里,咱们家和你外公家还有没有活路?大家伙儿靠什么吃饭你想过没有?”
“眼下还能靠古方赚钱,还能白养着你,等你书出来了,松鹤堂和康灵堂就得关门了,我看你吃啥!”
“小炎你知道么,我本来给你这表弟看好了一个姑娘,可那姑娘实在太能干了,旁观的日子越久我是越不好开口,只因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配不上人家!”
萧炎笑道:“哦?是谁家姑娘这么能干,竟然叫姑妈觉得我这么好的一个表弟还配不上她?”
“就是多福巷金家那个六姑娘,弄了好几个园子和茶楼酒楼,还有个什么芳疗馆的那个。你才到京城一年,可能还没听说过吧?”涂太太低声道。
萧炎听罢这话,猛然有了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祖父的信怎么还不来呢?若是信来得晚了,金熙会不会被人捷足先登啊?
就算金家不会答应姑妈给表弟的提亲,他再请了程爷爷上门去,姑妈知道这事儿后他如何解释呢?难不成还说他就想跟表弟争一争?
涂越平人虽懵懂,耳朵却机灵极了。立刻转过头来问道:“娘说的是谁?金家的六姑娘?算了算了您饶了我吧,那小匪婆子我可生受不起!”
涂太太冷笑:“你这个不长进的,确实生受不起,若真给你娶了这么个媳妇,怕你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你爹那个姓戚的外室,多么八面玲珑的人儿,将你爹玩儿得团团转,不照样叫金家六丫头闹得无处容身灰溜溜滚蛋?”
萧炎倒吸一口冷气,姑妈说的这是真的?姑父那个最得宠的外室戚云碧,到底是何时消失的他不知道,可是姑妈心情的变化,在给祖父的家书里是看得出来的,如今回想起来,也有至少四五年了吧。
原来这戚云碧竟是金熙赶走的?背后的缘故又是怎么样的呢? 他可真想听一听啊。
见侄子瞪眼看着她,涂太太板起来的脸又柔和起来,笑问道:“吓坏你了吧小炎?唉,我也是被你表弟给愁的,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我早就惦记上了,他自己生生觉得不好。不过这也好,人家还看不上他呢,我已经被撅了一次了,省得再去被撅第二次。”
涂越平不大爱听了:“本来就是我看不上她,何来的她看不上我?小小年纪就那般心狠手辣,姓戚的那女人落了那种下场倒是活该,可涂燕生到底是我爹的骨血不是?都被她弄成什么鬼样子了?娘还在这里帮着外人儿说话。”
涂太太愣了半晌,紧接着就有眼泪滴落下来,手也微微颤抖着:“我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啊……小炎你瞧瞧,这怪我不放他出去历练么?就他这个德行,放出去也得被人活吞了啊,连个好赖都分不出来!”
“姑妈快别哭了,今儿本是个高兴日子不是么。”萧炎忙瞪了表弟一眼,示意他过来安慰安慰他娘,又从兜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儿给涂太太擦泪。
涂越平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踩了娘的痛脚。好在涂月娟这会儿也到了娘家,进屋就瞧见她娘满脸的泪水,连忙上前安慰。
涂太太似乎也很觉得这么哭太煞风景了,姑娘轻易不回趟娘家,又有娘家侄子在,何苦来呢。说是今儿给小儿子做生日,儿子的生日不是娘的苦日么,她这也是要给自己庆祝一番,何必跟越平这糊涂孩子置气?
涂月娟见她娘不哭了,这才上前给萧炎问好,问好的同时将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想叫萧炎告诉她方才这一出儿是为了什么。
萧炎笑着回了句表妹好,同时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这事儿千万别再拿出来讲了,就算是学说,越平表弟那句替涂燕生抱不平的话,也实在是令人难以说出口。
听下人回禀说姑奶奶回来了,涂大少奶奶也赶紧来婆婆这里点卯。进门瞧见婆婆似乎哭过,眼皮还有些微红肿,不由呆了一呆,却还是迅速换上笑脸给涂太太问了安,又跟萧炎与涂月娟打招呼。
这位大嫂可是个聪明人,事事瞒不过她,涂月娟在涂大少奶奶进门来时就瞧见了她脸上的神色转变。
便握了她大嫂的手笑道:“嫂子你瞧,今儿本是越平的生日,倒惹得娘一阵好哭。唉,连越平都长大了,再难的日子也都过去了,她老人家偏偏触景伤情,嫂子也劝她一劝吧。”
涂大少奶奶拉着小姑一同坐在涂太太身边,笑对婆婆道:“咱们姑奶奶说得极是呢,娘您过去实在是太过操劳了,如今也该好好享一享天伦之乐了。”
涂太太见这个大媳妇笑得温婉,心里的怨气怒气终于烟消云散。可不是么,大儿子和这媳妇都极懂事,两个孙子也是好的,尤其是那小孙女儿啊,简直就像个小粉团儿,比月娟小时候还招人疼,她放着清福不享,跟那老东西置什么气?
他愿意养小的且随他去,等到他老了爬不动了那天儿,照样得滚回家来任她搓扁揉圆不是吗。
儿子姑娘全是她一人儿养大的,孙子孙女也是日日承欢在她的膝下,跟那不着家的老东西有啥感情?松鹤堂也是她带着大儿子越康一手操持起来的,她倒要看看,那老东西临死前、拿什么分给他那几个小杂种!
再想想越平,这孩子能说出方才那种傻话,还不是闷头读书害死人呐!又何必跟他一个书呆子生气?涂太太还是很了解自己这小儿子的,于是笑容一点点又重回脸上。
萧炎心里却急得跟猫抓一样。他毕竟才认识金熙一年来的,她之前的各种经历却是他所陌生的。
想要更深了解她,想要通过这更深的了解跟她更好的相处,怎么也得找个明白人问问呐。问越平表弟,那是不可能了,那是个书呆子;要不问问月娟表妹吧?
萧炎想罢,便趁着姑妈与大表嫂去张罗晚宴,给涂月娟使了个眼色,而涂月娟又极想知道她娘为何掉泪,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窗外回廊里坐下,低声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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