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都市小说 > 逐风流 > 疏影残足血染襟(一)

疏影残足血染襟(一)

    猫儿醒來时。昼夜之间已经是翻过了一天。

    身体如同被碾过般难受。就仿佛是支离破碎的娃娃。有着无法缝补的伤痛。

    猫儿攥紧毫无力气的拳头。睁着弥漫了痛楚的琥珀色大眼。就这么望着床前的两个男人。用干涸沙哑的嗓子。强挤出两个字。“不疼。”

    花耗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这就是他受花三娘、花老爹托付照顾的小人儿。而他却让她搅入这场漩涡中。为了所谓的国仇家恨残废了一条脚筋。

    花耗伸出常年握刀的粗糙大手。如此瑟缩地摸上猫儿的小手。攥进微热而粗糙的手掌。无法发出一点儿声音來安抚猫儿的痛楚。怕一出口。就是哽咽之音。

    猫儿伸出小手。抚上花耗的眉眼。轻声道:“耗子。我饿了。”

    花耗抿唇。努力点头。豁然站起身。深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潮气隐去。大步走出屋子。怕耽搁一会儿。那肆虐的情绪会爆破而出。

    屋子里。只剩下猫儿和银钩。静静地。连呼吸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

    猫儿不敢看银钩。一想到银钩在身边。就觉得心晃。

    银钩的眼却一直落在猫儿身上。仿佛要烙出印记般深刻入骨。

    猫儿的小手动了动。唇亦颤了颤。终究缺少了一份先开口的勇气。

    银钩见猫儿如此。却是轻笑一声。踱步靠近。半眯着含了不明情愫的桃花眼。轻佻嘲弄道:“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都敢独自上战场的猫爷。如今还不敢看我这么个小人物。”

    猫儿听出了银钩话中的犀利。也知道银钩笑得及其讽刺。然而。她却是如此被动。就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根本就不敢看银钩。

    银钩见猫儿仍旧不看自己。发丝瞬间乍起。人亦扑到猫儿身前。将猫儿捆在床铺与自己的胸膛间。眼含毒刺般盯着猫儿。大声质问道:“这就是你一声不响离开我的原因。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应了我后的背弃。这就是你为了他所葬送的脚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银钩红了眼眶。 声音渐渐低迷下去。犹如自言自语般嘲弄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晓得。你为什么执意上战场。为什么要守住关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待我……”

    猫儿惊恐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似哭似笑的银钩。银钩却是一手打开猫儿的手臂。彼此手腕相擦。“无独有偶醉玲珑’发出短促的悲鸣。银钩若受伤的野兽般不让猫儿亲近。低大吼:“别碰我。”

    猫儿一震。只觉得着手臂犹如粉碎般疼痛。竟比被割了脚筋还难以忍受。

    银钩脚步苍凉地站起身。一手背搭在眼上。独留给猫儿半个癫狂的侧面。仰头大笑道:“好。好得很。曲陌我已派人去通知。他会來为你接筋。到时你且随他去吧。既然你认为守住关口就不用联姻。那我去为你夺回。报你曾经的救护之恩。以后无需再來找我。你我之间形同陌路。若是擦肩。只当不识。”

    银钩的声音仍旧在屋子里回荡。身影却已若孤魂般绝然飘出。

    猫儿睁着眼睛。如同失去魂魄的身体般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忘记了痛。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一切的初衷。

    * * * * * * * * * * * * * * * * * * * *

    曲陌來得时候。比任何人预想都快。而触入他眼中的。却是猫儿那种了无生气的苍白。仿佛是一张单薄的纸。稍微大些的呼吸。便会捅漏这表面上的平静。变成残骸。

    猫儿并沒有因为曲陌的到來而欢喜。就仿佛沉寂在自己的梦魇中般。两眼空洞地望着棚顶。不知道都想了什么。却是开口道:“曲陌。你不回府了吗。”

    曲陌的心仿佛被钢针刺穿了般痛着缩紧。轻轻抚摸着猫儿被掴出五指印的脸蛋。沿着磕破坏的额头划到已经干涸的伤口处。猫儿的身子微颤。曲陌突然用力压下。痛得猫儿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被曲陌瞬间紧紧抱住。嘶哑低吼道:“痛吗。。”

    猫儿在痛中恢复了三分生机。瑟缩着被曲陌抱紧的身子。倔强得不肯说痛。

    曲陌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头颅贴在猫儿的头上。喃喃道:“痛吗。痛吗。痛吗……”

    猫儿终是点点头。沙哑应道:“痛。”

    曲陌张开深不见底的眸子。勾起半边嗜血唇角。轻抚着猫儿的脸颊。飘渺不真实道:“知道痛就好。那就记得了。每次痛苦下的疤痕都是耻辱印记。不能再痛。不可再犯。若要翻过。必然将痛源除去。方可自我。”

    猫儿明白曲陌的意思。抬头道:“银钩砍了叶大将军的一截小臂。”

    曲陌若抚摸小猫般摩擦着猫儿的背脊。眸中阴戾。语含冰冷:“只是小臂。这痛又怎么能抵过。”

    猫儿抬手抚上曲陌的眉眼。喃喃道:“曲陌。我看不懂你。”

    曲陌含笑低头。心疼地望着猫儿。“怎么会不懂呢。这心。却是被抓牢了。身子亦许诺相随。呈现的。何止是整个人。”

    极其需要温暖的猫儿伸手环抱住曲陌的胸膛。将头埋在其中。呼吸着曲陌给予的气息。有种想哭的冲动。不知是为曲陌。还是自己。或者。根本就是为了银钩。

    曲陌轻拍着猫儿。犹如慰藉受伤的小动物般轻柔。在手指转动间。将一缕迷雾放出。使怀中的猫儿渐渐失去意识。犹如酣睡般昏迷过去。

    曲陌直起身子。手指略微挣扎地掀开猫儿覆盖在小腿上的薄被。看见那被仔细处理过的包裹伤口。在白布上染出刺目的红痕。曲陌缓缓收紧手指。眼睛在忽明忽暗间涌出暗红色的血光。从唇缝中吐出两个极重的字:“叶。豪。”

    当眼中的血色渐渐掩下。曲陌转身用水净手。取出已经准备好的银针。在动手前。想到猫儿很是特殊的体制。貌似对药物以及点穴都有些本能地抗拒。于是又下了一份重药。但愿猫儿在他做完接筋后才能醒來。

    一切布置妥当后。曲陌越发冰凉的苍白手指捏起银针。在万籁俱静中。勾住猫儿断裂的脚筋。以及细腻的针法补救着猫儿的跛足。

    曲陌所用线丝为极北之地的“古弦藤”。最易与身体融合。但却非常容易断裂。即使在采集时亦只能等其自然脱落。然后用绝佳的轻功接住。若是掉了地上。沾了土。便是无用之物。

    所幸。曲陌素來喜欢钻研医理。总会带些珍贵之物在身边。若真要赶到极北之地才能取得“古弦藤”。怕是已经來不及。再者。即便此刻能将猫儿的断筋接好。却亦需要长期辅助针灸按摩。才能使猫儿正常行走。因此。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

    曲陌的额上布满汗水。滴答落在猫儿的小腿上。轻轻晕染开微妙的涟漪。猫儿的睫毛颤了颤。曲陌一惊。生怕猫儿此时醒來。而自己又无法空出手來重新施药。若猫儿因痛挣扎。仅有一根的珍贵“古弦藤”断了。猫儿此脚便是废了。

    不得细想其它。曲陌屏住呼吸。手法极快地穿梭缝补着。一边担心猫儿。一边努力控制好“古弦藤”的张力。若拉紧了。会断;若松了。怕是不够用的。

    感觉猫儿的腿微动一下。曲陌连头都不敢抬地继续游走银针。待最后一针缝好后。曲陌若虚脱般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才抬眼去看猫儿。

    但见猫儿正睁着清透大眼望向自己。咧嘴虚弱地笑道:“痛了。但能忍住。”

    曲陌染血的手指抚上猫儿脸蛋。落吻在猫儿咬出血痕的唇畔。细细地摩擦着。不**。却缠绵悱恻。唇齿相依间。曲陌微哑着嗓子。呢喃的问:“还痛吗。”

    猫儿望向曲陌那荡漾了柔情的潋滟眸子。从其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却感受不到曾经炽热狂乱的心跳。想到绝然离去的银钩。猫儿攥紧了拳头。

    曲陌见猫儿如临大敌般的样子。生怕她把刚缝好的脚筋挣开。这才收了亲昵的心思。站起身。去洗净了手指。对门外道:“战衣将军。 可以进來了。”

    门外的花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听曲陌说可以进來。当即端着香气四溢的粥走进。急声问道:“猫儿。如何了。”

    猫儿困难地咧嘴一笑。“沒事儿了。”

    花耗高兴地想要抱住猫儿。却又怕弄痛她的伤口。只得改为端起饭碗。激动道:“好。沒事儿了就好。先喝点粥吧。”

    猫儿觉得腹中虽然饥饿淋淋。但喉咙着实堵得晃。根本沒有想吃饭的胃口。可又见花耗眼波烁烁地望着自己。只能乖巧地张口。让花耗喂自己。

    曲陌瞧着花耗尽量放柔的动作。本欲代之的心思放下。取來旁边放置的古琴。信手拨弄起來。那悠扬的调子若一曲微风徐來的歌。荡漾着倒影中的柔情。系着乱世的儿女情长。在一丝不察的叹息中。若彩蝶轻舞着时光点点。轻吟这动荡不安下的飞歌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