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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花船醋一江(一)

    猫儿醒來时,脑袋上搭着冰凉的布匹,费力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熟悉的屋子里,

    屋子里沒有什么特别摆设,简单得一如客栈,沒有半点家的温馨,

    猫儿费力地支起酒醉后的身子,听见木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彩妆女子托着一碗黑糊粥走进,

    猫儿原本不甚清醒的眼睛一亮,兴奋地唤了声,“娘娘,”

    癫婆娘冲猫儿温柔一笑,伸手将黑糊粥放到床边椅子上,又取了枕头垫在猫儿后腰,拿走湿布,探了探猫儿的脑袋,这才嘘气道:“总算退烧了,”

    猫儿扯住癫婆娘的手就不再松开,眼睛更是紧紧瞪着癫婆娘看,样子就如同终于找到娘的待哺小猫,急切的问:“娘娘怎么在这儿,斩叔叔和酒不醉叔叔來了吗,”

    癫婆娘一指点向猫儿脑袋,笑训道:“不记得了,”

    猫儿乖巧点头,“嗯,”

    癫婆娘眼含宠溺的笑道:“你斩叔叔和酒不醉叔叔还沒有到,我先來一步,是在路边捡到你这只醉猫的,”

    猫儿不好意思的笑笑,撒娇地扯了扯癫婆娘的袖子,讨好地笑着,

    癫婆娘伸手提起端來的黑糊粥,训斥道:“喏,饿了吧,醉猫,不会喝酒,还将自己喝倒在路边,你呀,真是越发出息了,”

    黑糊粥的诱人香味儿引得猫儿直咽口水,听着癫婆娘的训斥更觉得心口发甜,捧过黑糊粥,眯着弯弯笑眼,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用舌头舔了个干净,幸福得不得了,

    癫婆娘心疼猫儿,知道这孩子懂事,若非心中有苦,定然不会如此放任自己酒醉,只待猫儿吃饱后,才开口询问道:“猫儿,在娆国为何不辞而别,”

    猫儿抹了抹红艳小嘴:“我想离开,就走了,”

    癫婆娘点点头,倒也不多问此中原有,本为江湖中人,自然有番洒脱,更何况, 她心里明白,自己得了女儿后却是冷落了猫儿,怕是这孩子心中有不快,才离开的,

    她一路行來,听闻过猫儿近况,传说猫儿左脚跛了,是被叶豪挑了脚筋,刚才趁着猫儿酒醉,她打开了猫儿袜子,看见了那一条泛白的疤痕,心疼得难以言语,不知要如何开口询问,怕触碰了猫儿心口伤痛,

    若不问,这心思悬着也放不下,终是望着猫儿小脸,软声询问道:“猫儿,你的左脚……”

    猫儿吸吸鼻子,皮实道:“去边关打仗时,被叶豪抓去,挑了脚筋,后來让曲陌给接上了,是我自己沒有保养后,现在有点儿跛,慢慢会好的,”

    癫婆娘将猫儿抱入怀中,心疼这个小东西,沙哑道:“会好的,总有一天会好的,”

    猫儿点头,颇为骄傲道:“叶豪被银钩砍了二十一段呢,”

    癫婆娘欣慰的笑了,捏了捏猫儿小脸,寻个新话題道:“听说‘因果盛会一笔书’中出一怪人,黑斗篷,白扇子,一柄大刀砍树一片,一双铁拳砸墙无数,自缢:‘高手,确乃高手,’”

    猫儿脸蛋一红,扑入癫婆娘怀里,“娘娘,你笑话我,”

    癫婆娘怜惜地拍了拍猫儿背脊,缓声道:“猫儿,娘娘沒有笑话你,是为你高兴,”转而却眼含刺目恨意,连手指都在寸寸收紧,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猫儿,那‘西葫二老’可是去了,”

    猫儿点头,“去了,还被我在林子里砍了胡子,气吐血了,”

    癫婆娘有些癫狂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泪都快流出,笑得身子摇曳动荡,直说:“好,好,太好了,”

    猫儿环住癫婆娘,软软道:“娘娘,你怎么了,”

    癫婆娘抑制住在亢奋中瑟瑟发抖的身体,轻拍猫儿手臂,“娘娘太过高兴了,那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想到他们珍爱若至宝的胡子被猫儿砍了,娘娘心里便欢喜,”

    猫儿用小脸蹭着癫婆娘肩膀,哄道:“娘娘,你放心,那两个葫芦我早晚砍了他们的脑袋,给你点灯玩,”

    癫婆娘慈祥的笑了,转过身,摸了摸猫儿脑袋,认真道:“猫儿,那二人的武功太出神入化,想然你伤了他们亦是在一定原因下,且莫鲁莽行事,娘娘不希望你受伤,可记得了,”

    猫儿点头,“娘娘放心,猫儿不会鲁莽了,娘娘为什么恨那‘西葫二老’,还是记恨他们中的一人,”

    癫婆娘拍着猫儿背脊,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越发沉寂冰寒,“那两个人就是曾经将汐儿抢离我身边之人,若非因为他们,我与汐儿不会分隔多年,”

    猫儿见癫婆娘面含痛苦,便沒有继续追问,双手环抱着癫婆娘,慰藉着娘娘那份痛苦,

    癫婆娘这么多年始终都在巡访“西葫二老”去向,却一直无果,虽然知道自己功力无法与其相比,但那仇恨却时刻悬在胸口,犹如一把利剑般直刺心窝,她恨负心人,更恨自己无能保护自己的孩儿,总有一天,她要亲自手刃仇人,

    慢慢呼吸,癫婆娘再次张开眼睛时已经恢复如常,关切道:“猫儿,如今你在武林也算混出名头,单是听了猫爷名号,怕他人也要震上三震,但娘娘还是担心,对你与曲陌、银钩的纠葛我略有耳闻,你可曾想过,你到底喜欢哪个,”

    猫儿沒想到娘娘会有此一问,一时间呆滞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晓得自己会怎样回答,

    癫婆娘看出猫儿的疑惑,叹息道:“猫儿,千金易得,却是难得有情郎,女子一辈子无论怎样的锋芒毕露,终究是要寻个携手同老的男子,可无金银,可无官职,却少不得专一的情谊,若是女子将心交付,换來得却是背弃,那无论曾经多么喜悦,一颗跳跃的心终将慢慢麻痹冻结成无法缓解的冰,任谁也暖不了的寒,”

    猫儿仰头头颅,小声问:“娘娘呢,心还冷吗,”

    癫婆娘被反问,微愣后淡笑道:“太久的记忆虽然不曾模糊,但当心口一遍遍痛过后,就麻痹了,这种感觉也不好,猫儿不要尝试,”伸手慈爱地抚摸着猫儿脸蛋,柔声询问道,“猫儿可曾想过,谁才是你携手之人,”

    猫儿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看着癫婆娘,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到答案般认真,

    癫婆娘被猫儿盯笑,笑嗔道:“盯着我看做什么,这事儿还得你自己心里有数,曲陌和银钩我都见过,曲陌虽说娶了公主,但我看得出,他对你却是真心,不过依猫儿心性,实在不适合给人做妾,那种委屈受不得,银钩我只有几面之缘,却都是看他在与女子调情,又听汐儿说了你们中感情原委,也觉得那人放荡不羁,怕也不好托付终身,虽你代汐儿嫁给银钩,但若无心,亦可讨一纸休书,再嫁就是,断不可委屈自己,”

    猫儿一听娘娘说银钩不好,当即有些激动的开口道:“银钩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

    癫婆娘一愣,沒想到猫儿会为银钩辩解,

    猫儿在癫婆娘的窥视中红了脸,闪躲道:“那个……其实……银钩待我很好的,他……他是有些爱调戏女子,但……做不了数的,反正……反正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有时候,却是做给我看的,”

    癫婆娘见猫儿脸红脖子粗地说着,心里明白了个一二,有些无奈地叹息道:“你自己考量就好,”

    猫儿一把扯住癫婆娘袖子,“娘娘不喜欢他,”

    癫婆娘慈母般笑道:“不能说不喜欢,却是他沒给我什么好印象,不如曲陌公子温润如玉,”

    猫儿点头应道:“曲陌……是很好很好的,”

    癫婆娘疑惑,“曲陌既然很好,猫儿为什么……,”

    猫儿揪扯着自己衣角,低头喃喃道:“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

    癫婆娘扑哧一声笑出声,伸手抱住猫儿,“傻丫头,感情上,哪里有配不配得上之说,若说配不上,娘娘还觉得那曲陌配不上猫儿呢,”

    猫儿抬头,眼睛瓦亮,“真得,”

    癫婆娘认真点头,“真得,”

    猫儿却有低下头去,缓缓放掉一口起,耷拉着肩膀道:“那是娘娘喜欢我,可在别人眼中,我定然配不上曲陌,”

    癫婆娘反问:“猫儿在乎别人眼光,”

    猫儿摇头,“不在乎,但……说不上來,反正我觉得我和曲陌一起除了给他添乱就沒什么可作的,让我觉得自己越來越沒用,这种感觉不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癫婆娘也被猫儿的感情绕晕了,却也在心里认定,猫儿是喜欢曲陌的,但总有些东西横在他们之间,怕是需要桥梁才能走到一起吧,

    而猫儿却在癫婆娘的询问中,渐渐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清明起來,

    与曲陌一起,她一直苦苦追赶,即使累得汗如雨下,依旧无法触及曲陌衣袍一角,即使那个人承诺自己是他唯一的妻,自己也觉得心慌慌沒个底,时刻自卑着自己手指间的黑色灰尘,

    与银钩一起,他一直逗弄着自己,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处处护着,那温热的体温一直在身边,只要回身,就可以抱着取暖,让自己觉得踏实,可以依赖,而且,银钩喜欢穿花衣,蹭脏了也看不來,

    曲陌有公主陪伴时,她难过,但却一直不记恨公主,也还能跟在曲陌身边守候着,但银钩有玥姬后,她却是想劈了玥姬,完全无法看两个人在一起的模样,只得远远离开,怕自己失手揍死人,

    想着想着,猫儿笑了,只觉得一直被雾气萦绕的心变得清明起來,连头上那顶灰色天空也似乎碧蓝起來,但一想到银钩说以后陌路的话,这士气就低沉下去,有些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