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相辉楼?”吕雉道:“那不是在兴庆宫吗?而且”曾经的花萼相辉楼与勤政务本楼,是玄宗皇帝常居的南内,大唐当之无愧的政治核心,但两座楼宇连同整座兴庆宫都早已在草匪之乱中化为废墟。
甚至被摧毁得片瓦无存,连稍大些的残片都没有留下,若不是自己为了寻找卓美人儿,仔细勘查过花萼楼遗留的残址,了解过它的大小、规模、结构、方位。
也不会判断出眼前的建筑物,便是传闻中的花萼相辉楼,毕竟这座大唐极盛时名扬世间的天下第一楼,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遍地残破废墟,无人过问,然而此时,完整的花萼相辉楼却在眼前重新出现,而且和那座庵堂一样,宛如刚刚落成一般崭新。
楼阁雕梁画栋,珠帘翠幕,美轮美奂,仿佛那座花萼楼留在历史长河中的影像,一切都保留在最完美的状态。
可以容纳万人歌舞的广场覆盖着白雪,似乎这方天地与外面的长安城一样,同步经历着阴晴雨雪,四季轮回,看着面前空无人迹的雪地,程宗扬道:“我们也别踩。”说着拍了拍吕雉的翘臀“飞过去。”
吕雉松开他的手臂,轻轻一纵,跃起半人高,背后漆黑的羽翼蓦然张开。程宗扬腾身搂住她的纤腰,轻车熟路地攀到她娇躯上“先飞到上面去看一看,小心些。”羽翼无声地挥动起来。
两人迎风而起,掠过积雪的广场,往高楼飞去。花萼相辉楼只有三层,但高度超过十二丈,从上俯览,整座楼阁呈工字形,前后相接,飞檐层层叠叠,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周围的回廊呈日字形,环绕四周,与主楼仿佛花萼相连,交相辉映。工字形正中,一点寒星般的灯火跃入眼帘。
不待程宗扬吩咐,吕雉便收敛羽翼,轻鸿般翩然落下,那点灯火位于花萼相辉楼正中心的二层,前后上下都一片黑暗,唯有这一点孤灯萤火。
程宗扬示意吕雉退后,一手攀住斗拱,往内看去。透过窗棂,只见一盏油灯孤零零放在地上。昏暗的灯光映出周围一片精美的图形,似乎是一张地毯。
那张地毯五色罗列,无数精致的线条构织成一幅内圆外方的图案,其中充斥着纷纭繁复的细节。目光落在上面,便沿着连绵的线条,不由自主地探寻下去。
直到没入灯光无法映照的黑暗中。再仔细看时,组成地毯的并非丝线,而是一粒粒的五彩沙砾,每一颗都似乎宝石一样,放射出鲜明的宝光。
无数微尘般的沙砾构造出一方小世界,山海城池,花鸟树木,包罗万千,难以计数的细节仿佛蕴藏着海量信息,让人不知不觉沉湎其间程宗扬心头猛然一震,好不容易收回目光。
这是曼荼罗?坛城?再看下去,自己只怕就要迷失在那些繁复的细节中,无法自拔了,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却忽然发现,面前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开启,自己与沙砾组成的图案之间再无阻隔。
原本远在楼内的油灯光焰高炽,如同一轮烈日,高悬天际。程宗扬回过头,已经看不到吕雉的踪影。
紧接着那片曼荼罗扩张开来,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已经置身于沙砾构织的坛城中。一道道细沙组成的线条拔地而起,变成一堵堵高不见顶的巨墙。
细沙化为巨石,置身其中,自己就像一只蚂蚁,甚至一粒尘埃般渺小。程宗扬伸手摸了摸巨石,触手温凉,带着金石般坚硬的质感。这处空间并非幻觉。
而是实物,当然,也可能是一种更高明的幻觉,但自己的五感无法分辨,那幻觉和真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墙体的高度让程宗扬失去了翻越的勇气。
他环顾四周,看不到出口,只有自己立足处这条高墙间的甬道,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程宗扬双手握住狭长的刀柄,接着低喝一声,炽烈如火的九阳真气从丹田中升腾而起。
然后一刀斩下。出乎他的意料,被斩中的墙体迸出一篷碎屑,那些碎屑飞溅着,绽放出宝石般的光泽,然后带着沙沙的轻响,掉落在地。
良久才如同融化般消失不见。翻不过去,也砍不动,程宗扬只能迈步前行。四周是一成不变的景像,自己似乎在行进,又似乎只是原地踏步,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仿佛都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高墙忽然消失,周围五彩的光华交织成一片鲜明却不耀眼的宝光,依稀能看到远处几株宝石为枝,珠玉为叶的妙法宝树高低错落。
程宗扬长舒一口气,不管什么变化,也比没有变化要强。枝上一只妙音鸟正在跳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鸟鸣。
周围佛光笼罩,一片祥和,仿佛传说中的琉璃净土,无垢无净,不染尘埃。程宗扬提刀向前,那只妙音鸟偏头看来。
紧接着振翅而起,刚离开树枝,妙音鸟颈中便伸出一只恶鬼般人头,然后张口发出一声鬼啸。“轰”
然一声巨响,伸出人头的妙音鸟带着狂风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一头高大的恶魔,它通体漆黑,躯体犹如铁铸,容貌狰狞丑恶,如同传说中的夜叉。
它手中握着一柄利叉,张口嘶吼道:“妄入佛国!灭杀!”那夜叉形态凶狞可怖,声音却又尖又细,让程宗扬瞬间想起某个居心诡诈的死太监李喇嘛!终于找到你了!果然是你装神弄鬼!程宗扬纵身而起,刀光疾闪而出。
“砰!”尖叉竟然挡住了无坚不摧的镭射战刀,那夜叉双臂膨胀,虬结的肌肉像铁铸一样坚实。它叉尖拧住战刀,往前一挺,朝程宗扬胸颈刺来。程宗扬身形微沉,刀锋抵住尖叉,双足稳如磐石。程宗扬心下大定,这夜叉斗不过自己!
窥基炼制的尸傀误打误撞祛除了生死根中的寒意,还带来大量精纯的死气,自己这会儿丹田中的真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正值巅峰状态,对上任何一个六级都不虚。眼前的夜叉虽然凶悍,但撑死是五级,一旦自己施展啊呸!
都怪自己当初年轻不晓事,提着猪头拜错了庙门,跟武二那厮学了一手江湖上烂大街的五虎断门刀,出门在外都说不出口。平心而论,武二家传的五虎断门刀还真不算差。
虽然招数猛一看有些粗浅,仔细一看好吧,还不如猛一看呢,确实够粗又够糙,但话说回来,武二的刀法再粗。
那也是千锤百炼的真功夫,正因为粗浅,反倒更适合自己这种刚上路的初学者。只不过武二这师傅实在太水,教得稀烂不说,传道授业全靠殴打辱骂和人身攻击,想想都不堪回首。
自己如今身边高手不少,也尝试过一些比较高明的刀法或者剑术。坦白说,以自己的资质和悟性,不下个七八十来年的苦功,根本吃不透其中的精妙之处,拿来对敌,还不如五虎断门刀合用。
好在自己两门内功心法都是一等一的神功,真气运行极速,劲力更是刚猛,出招又快又狠,五虎断门刀再烂,凭借九阳神功和太一经,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程宗扬一招虎落平阳,战刀斜引,卸去尖叉的力道,紧接着一招猛虎跳涧,抢到夜叉侧后方,回手一刀劈下。夜叉旋身竖起钢叉“呯”的一声,叉尾楔入地面,叉身如同铁柱,重重格开刀锋。战刀“叮”的一声弹回,随即雷霆大作,不等夜叉出招,程宗扬便紧接着一招虎啸奔雷,银光闪烁的战刀贴着钢叉斜劈而下,从它的肩膀一直斩到胸口。血肉飞溅中。
那夜叉头胸斜着断裂,堕落在地,随即尸骸冒出黑烟,伤口迅速腐烂,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程宗扬收起刀,举目四顾,想看看吕小鸟是不是也跟着进了这处坛城,入目的情形却使他头皮一阵发麻,脸色猛然垮了下来。大明宫。
太液池。程元振呆立在被烧去一角的精舍前,背后黏糊糊,满是冷汗。舍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漆几上一盏油灯已经熄灭,灯下掉着一纸灰烬,除此之外,再无一物。一众内侍凑过来,一边往舍内张望,一边小心翼翼窥视他的表情。
目光落在身上,宛如小刀割着肌肤,那些猜疑、讽刺、挖苦、嘲弄的眼神,让程元振恨不得脚下脚下立时多个传送阵,把自己送到九幽黄泉。
程元振心头气血滚沸,明知道这会儿要镇定自若,装也要装出胸有成竹的姿态,最好对众人解释一二,赶紧稳住人心,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自己自许为王爷心腹,众人眼中王爷最放心最贴心的自己人,却在这要紧关头,被王爷当众摆了一道!
自己多年来风里雨里,鞍前马后,在王爷身边任劳任怨,大事小事都处置得周全得当,可到了此时他才发现,王爷压根儿就没信过自己!自己为了王爷的夺舍大计。
在岛上兢兢业业,出生入死,不惜背上谋逆的大罪和同僚们的猜忌,将太皇太后身边的宫人内侍杀得干干净净,替王爷背了老大一只黑锅,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是枚弃子,拼死拼活,却只守了间空室。
亏得自己这般出力卖命,临到了才知道自己只是个笑话更多的坏消息不断传来,被派去召集大臣入宫的太监突然发现,平常对他们来说压根儿不存在的宵禁。
忽然间变成难以逾越的铁律,除了靠近大内的几处,其余被天策府将领控制的街道严禁通行。若是传旨还好,可现在皇上没了。
众人传的郡王谕旨,人家根本不认,即使由神策军控制的几处,也艰难无比。也许是被前日的变故吓破了胆,听说要连夜入宫,倒有一多半大臣称病,剩下的也推三阻四,观望风色的嘴脸简直不要太明显。
更让程元振发急的是,被困在西内苑的鱼朝恩非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由于风声传出,散布各处的神策军不少都驻足不前。
毕竟鱼朝恩是神策军观军容使,神策军多年来的顶头上司,份量十足,王爷不出面,恐怕还真搞不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