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黎锦香方才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暧昧蓦然间,程宗扬想起高力士开门的眼神,顿时汗毛直竖。
他赶紧甩了甩头,把那个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然后不顾燕姣然刚开始诊脉,便唐突地问道:“燕仙师,怎么样?太皇太后的情况严重吗?”
燕姣然右手平伸,食中无名三指搭在太皇太后腕上,仔细切着脉相。闻言她松开手指“太皇太后受惊过度,以至魂魄失守。暂且先开个宁神的方子,将养数日,再看情形如何。”说着燕姣然摊开手掌,潘金莲从药匣中取出纸笔奉上。燕姣然执笔而书,潘金莲在旁看见,不禁目露讶异。杨玉环接过药方。
只见上面写着:黑脂麻半斤、核桃仁半斤、红枣三两,枸杞二两,黄酒一斤蒸透,加蜜四两调匀。
就这么几样,别的再没有了,就算程宗扬不通药方,也觉得这不像什么药,倒像是点心,感觉还挺好吃。
“揉成龙眼大小的丸剂,每餐吞服。”燕姣然说着站起身“就这样吧。勿得多动,静心休养便是。”
杨玉环收起方子“我来送送仙师。”一直走到殿外,杨玉环才开口道:“若是不见效呢?”恰在此时,夜空传来鹤唳。
燕姣然静静听了片刻,然后道:“这是宫里豢养的仙鹤吧?”“是的,太皇太后爱鹤,宫中养了许多。”
“若不见效,可取鹤首少许霜雪为引,和药服用。”说着她稽首施了一礼“告辞。”杨玉环与程宗扬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名词:鹤顶红。
“潘姐姐!”白霓裳叫住潘金莲,按着小腹皱眉道:“我的伤势好像又发作了,你再帮我看看吧。”燕姣然洒然一笑,叮嘱道:“多加小心。”便飘然而去。
等她走远,杨玉环和程宗扬同时开口“燕仙师说的是鹤顶红吧!”“想来就是了。”潘金莲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浅浅的笑语。众人回过身,只见一名风姿美艳的贵妇窈窕而立。
她一手扶着门框,笑语嫣然地说道:“药石无效,便要鸩杀哀家。燕姣然这丫头倒是个爽快性子。”众人齐齐变色,杨玉环身形一闪,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刃从袖中挥出,往她颈中切去。
郭氏不闪不避,反而将下巴抬得更高一些,露出雪白的玉颈,笑道:“好快的刀。还是女儿孝顺,怕娘受痛呢。来啊。”
刀光收回,杨玉环玉掌落下,一把卡住郭氏的玉颈。郭氏嘤咛一声,露出吃痛的表情。杨玉环手指一根根松开。
郭氏眉头舒展,娇声道:“乖女儿,好久不见了,当初相见,娘便是这般体貌吧?”说着朝她发上抚去“娘当年给你的簪子,你还戴着呢。”
杨玉环劈手拧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你这会儿不装了?”“你这孩子,又说傻话了。”郭氏满眼宠溺地说道:“我还是我,只不过更年轻了些。你难道不喜欢么?”“你去死!”“好啊。”
郭氏笑道:“尽管杀了我好了,只要女儿高兴,娘便是死了也甘心呢。”程宗扬一把抓住郭氏的手臂“进去说!”
将众人叫进殿内,程宗扬随即关紧殿门。白霓裳和潘金莲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高力士却是神情迷茫。然后赶紧往公主身后站了站,表明立场。“你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程宗扬吩咐道。
高力士连忙应下。程宗扬拉住郭氏拽进殿内,将她往榻上一推,电光激射间,将战刀抵在她颈中,寒声道:“杨公主不敢杀你,我可下得去手!”
郭氏仰身躺在榻上,玉体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柔声道:“哀家手无缚鸡之力,侯爷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好了。”
“你以为占了太皇太后的身体,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告诉你,霍仙鸣方才行刺圣上,已经伏诛!你在朝中安插的党羽这会儿都跳出来,要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你在宫里培植多年的势力被一网打尽,连根拔起!你在宫外的王府马上会被抄家,亲眷全部下狱,一个不剩!你现在空有一个躯壳,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与哀家又有什么关系呢?”郭氏笑道:“我身为太皇太后,皇上嫡亲的祖母,难道皇上一登基,就要杀了哀家吗?”“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程侯有什么不敢做的呢?只是哀家一死,少不得传出种种流言蜚语。大唐诸镇只愁没有大义的借口,做事缚手缚脚。
如今君王失德,犯上弑亲,还是哀家这样的五朝至尊,你信不信诸镇明日便会起兵,合围长安,讨个说法?”
“谁给你的自信?”程宗扬奇道:“你以为我一刀砍了你,外面会有人知道吗?大不了报个太皇太后因李昂之死,伤心过度,抑郁成疾,不治身亡,难道还有谁还来较真?”郭氏笑而不语。
“乐从训!”杨玉环寒声道:“他真正的上师是你?”郭氏那张盛世倾城的玉脸上笑意退去,美目中第一次流露出独属于李辅国的幽暗与深邃。半晌,她喟叹道:“公主果然聪明。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不只乐从训,还有淮西的吴元济,平卢的李师道,对吗?甚至四十八藩镇都跟你有关连我也不奇怪。
毕竟各藩镇自行其是,与朝廷的关连只有派驻各镇的监军院,而那些监军使都出自内侍省,全是你的心腹爪牙。藩镇如果与朝廷的内贼勾结,第一个就是你!”
郭氏重新露出笑容“所以你该知道,哀家,可是杀不得的。不仅不能杀,你们还要锦衣玉食地供养着哀家,每日里请安问好,不能让哀家受半点儿委屈,免得被天下说你们不孝,群起攻之。”
“吓唬谁呢?”程宗扬冷笑道:“外边那帮大臣跟你勾结的够多吧,你猜怎么着?一看到你的尸骸,他们就叫着要灭你满门!藩镇比那些大臣还忠诚?你自己信吗?”郭氏笑道:“侯爷敢赌吗?”
“你敢吗?”“哀家为何不敢?”郭氏翘起玉指,拂过身体窈窕的曲线“无论输赢,哀家都此生无憾。”“你到底图什么?”
程宗扬忍不住道:“权势地位统统丢了,就为了夺舍一个老娘儿们?”“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郭氏侧过娇躯,拈起玉指,风情万种地曼声吟道:“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间一场醉”“昔日武穆王登蓬莱秘阁,时值深秋,夕阳返照,红霞漫天,天地间长风浩荡,太液池浮波耀金,王登临阁顶,口占此绝。
廿载弹指一挥间,英雄之气,至今令人心折。”什么鸟英雄?这是剽窃好吗!老岳啊老岳,你个不要脸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结仇无数,臭名昭著的岳鸟人,竟然把李辅国这个老妖怪都给忽悠了!李喇嘛权势不要了,王爵也不要了,连肉身都不要了。
只一门心思夺舍太皇太后,过把瘾就死也在所不惜。真所谓执念一起,风云变色,山无陵,天地合,都他妈不死心。
“所以,你就是为了当女人,才夺舍的太皇太后?不是因为权谋?”白霓裳好奇地问道。郭氏轻笑道:“你若不信,便将身子交给哀家好了,即使已非元阴之身,哀家也不嫌弃呢。”
白霓裳啐了一口,然后转身道:“既然不能杀,那我们把她关起来不就行了吗?不放心的话,干脆把她锁住。
平常好吃好喝的供着她,除了这张床榻,哪儿都不让她去,也不让她跟外人接触,等把她外面的势力都清除干净,监军使都换一遍。她还能作什么妖?”
“关起来?”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关得住吗?”潘金莲道:“万一她跑了呢?”“一个光杆的太皇太后,她能跑到哪儿去?再说了,太皇太后又没有修为,有人一天十二时辰守着。难道还能让她跑了?”郭氏笑吟吟道:“你们是要囚禁哀家吗?”“什么囚禁?明明是保护!”
白霓裳道:“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李辅国那妖贼的余孽?万一惊扰了太皇太后怎么办?”说着白霓裳跳上床榻,将郭氏的双手反剪过来,用一条绸带绑住。
“你看,没有修为吧?”郭氏笑道:“白仙子”话还未说完,白霓裳便用另一根丝带勒住她的嘴巴,将她余下的话都堵了回去。白霓裳一边绑一边道:“连话都不让她说,免得她蛊惑人心。”
杨玉环欲言又止,看着干娘被绑的结结实实,令她心生不忍,但这也许是对干娘伤害最小的方案了。
白霓裳三下五去二将郭氏手脚绑成一团,然后将绸带绑在床头,用力拴紧,她拍了拍手“这不就结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潘金莲玉手一扬,在郭氏身上几处大穴拂过,郭氏随即昏睡过去。杨玉环咬了咬唇瓣“眼下只能这么做了。”
“可终究治标不治本。”潘金莲道:“若想让太皇太后恢复原状,还是要设法驱走李辅国的魂魄。”
程宗扬开口,重拾方才的话题“燕仙师说的药引,不会真是鹤顶红吧?”众人沉默下来。燕姣然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她们只有两个选项:或者好吃好喝的养着,或者一杀了之。杀轻易是杀不得的,可这么养着,何时才是个了局?若真是太皇太后倒也罢了。
可她身体里却是李辅国的魂魄,谁知道这妖物还有什么鬼祟手段?光靠小心提防,防得过来吗?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呢?说不定无意中一个疏漏,便会酿成大祸。黎锦香道:“只靠我们十二个时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