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连日来殚精竭虑,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大伙儿早已精疲力尽。再熬上一两天还能勉强。
但要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守着呢?一个人肯定不行,至少得两人,若是长期化,最好是留三四个人。
如今在场的只有六个人,程宗扬还是个大男人,不可能让他长时间留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剩下的加上高力士才五个人,光这么守着。
那往后也不用干别的了,黎锦香道:“宫里的人难以信任,还是请公主从府上挑选些可信之人。”
杨玉环摇了摇头“十六王宅也是内侍省管的。”她深知自己府里的人也不能轻易相信,随即转头对程宗扬道:“用你的人。”
“啥?”程宗扬怎么也想不到这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你屋里那么多女人,拿来使使呗。”“不合适吧!”自己一个外臣,把女眷送进宫里,将唐国的太皇太后看管起来,不让她跟外界接触?先不谈唐国能不能接受,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不合适的?”杨玉环道:“用用你的人怎么了?她们是你的奴婢,那也是本公主的奴婢!”
“停停!别自说自话啊!”“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我这会儿脱了裤子,让你肏一回,往后我就跟你是一家人,也好使唤她们,这总行了吧?”
“别胡说!”程宗扬恨不得长出五只手,一起捂住她的嘴。杨妞儿这大嘴巴是真敢说啊,合着这会儿就把生米煮成熟饭,名正言顺到自己内宅做当家主母是吧?不过话说回来,让内宅的侍奴们来打个工,自己就把杨妞儿睡了。
这事挺划得来啊心下刚蠢蠢欲动,杨玉环就狠狠白了他一眼“你还真想这美事呢?做梦去吧!”程宗扬都想逮住她揍一顿。
上瘾了是吧?刚把自己念头挑起来,一眨眼就变脸了,逗人玩呢?“窥基!”程宗扬提醒她,还欠自己的承诺没履约呢。杨玉环气焰顿时熄了三分。白霓裳思索道:“这主意倒是不错。”潘金莲也赞同“总比其他人可信。”
你们这么团结,是因为都不想整天守着李老妖吧?“对吧!”杨玉环怂恿道:“正好蛇奴她们也回来了,人数足够。”程宗扬心下微动。
蛇奴、罂奴、惊理三名侍奴,再加上成光、孙寿和尹馥兰三个低阶的丫头,每班一名侍奴,一名丫头,再由白霓裳等人出来一个坐镇,还有高力士陪着,完全可以轮换得开。
四女一齐眼巴巴看着他,程宗扬也痛快一把“就这么办!”当即让黎锦香去安乐公主府上叫人。
不论是否周全,好歹有个能执行的方案,总比一筹莫展强。杨玉环道:“李炎那边我跟他说。
就告诉他太皇太后受了惊吓,暂时不能见外人。安全起见,用我的人服侍。”程宗扬点了点头。
“还有,我们在这里守着,你赶紧回去换衣服。”杨玉环道:“今日早朝,你肯定要在场。”
这倒是,新君即位,少不了各国使节观礼,自己总不能穿着高智商短一号的外衣,混迹在使臣队伍中,给汉国丢脸,也给宋国丢脸,同时也丢了大唐的脸。
“那我先回去。”在白霓裳幽怨的目光下,程宗扬举步欲行,又迟疑了一下“高力士,给我找辆马车!”再回到仙居殿,局势已然大变。
被李辅国压制在西内苑的鱼朝恩终于脱身赶来,霍仙鸣带来的神策军被一分为二,由他这位神策军观军容使和前任的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分别掌管,作为护驾的卫队,安排在外围戒备。
殿外守卫的仍是天策府诸将,但人数大增,卫公不在,为首的是教官李牧,有这群以一敌百的猛将在场,足以保障新君安全无虞。聚集在殿内的官员们由宰相王铎带领前往含元殿,筹备登基的礼仪。
包括跳的最高的几位,都没能留下随侍君王左右,而是将江王潜邸的太监召入宫中,服侍起居。
霍仙鸣身死,程元振跳反,乱事随之平定,北司南衙一众资深太监和官员们通力合作,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迅速走向正轨。
毕竟新君登基这种事,这些唐国官僚有着丰富的经验。谁没参与过两三回登基大典,都不好意思往这儿站。程宗扬进来时,尚衣监已经送来衮服冠冕。
但李炎没有理会,他负手而立,专注地看着面前。十余位从太医院匆忙召来的御医围成一圈,正七手八脚地给信永包扎伤口。
霍仙鸣那一刀几乎刺透信永的腹腔,又狠狠搅了一记,肠穿肚烂,伤口血肉模糊。任何一个目睹过信永伤势的大夫,都觉得这胖和尚性命已经丢了八成,此番定然凶多吉少。
只是君王有命,让他们全力施治,只能硬着头皮上手。按着御医们的心思,最好将伤者移到稳妥处,救活固然皆大欢喜,若是一命呜呼,也好想个说辞回复君王。
但李炎不避血污,直接下令让他们就地医治,这些御医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各种名贵的伤药不要钱一样敷上去,然后包扎一番,剩下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眼看这贼秃都快死了。
赵归真等人也不好再行攻讦,这会儿都站得远远的,免得跟这秃驴的死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此时包扎已经到了尾声。信永面如金纸,呼吸几近于无,那帮太医院的御医战战兢兢,唯恐他当场气绝,死在皇上面前。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御医好不容易包扎好,又好不容易把信永挪到担架上,刚要抬起,用木棍和巾帛绑成的简易担架“咔”的一声,四分五裂。信永肥胖的躯体“篷”的拍在地上,脑袋一歪,当场断气了,所有的御医都张大了嘴巴,大冷的天,一个个汗如雨下。
“徐仙长!”一片静默中,一名身着道服的老者痛声说道:“他虽为佛门弟子,却有忠直之心!
临邛道人袁天罡,恳请仙长破除门户之见,一展仙术,起死回生!”身着羽服的徐仙长双手负在身后,作势望着天边的明月,幽幽一声长叹,喃喃道:“截取一缕天机,为这和尚续命,倒也罢了。只是”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怕他苏醒之后,只会说佛祖慈悲,菩萨保护。”“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本是一家。”袁天罡叫道:“徐仙长!”徐君房不再多言,手一抬,悬在信永上方半尺处。
接着一道梦幻般的萤光从他袖中飞出,星河一样往信永腹侧的伤口涌去。片刻后,萤光消散。徐君房袍袖一卷,脚下一个踉跄,那位自称临邛道人的老道上前一步,扶住徐仙长。
徐仙长摆了摆手,然后骈指一点“起!”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气绝的胖和尚猛地坐起身,他伸手张开五指,颤声道:“不,不要管我快!快救皇上”说完腿一蹬,又昏迷过去。
袁天罡扑过去,伸手一探,欣然道:“有气了!”殿内鸦雀无声,无论内侍还是御医,都默默注视着这神奇的一幕。
一边是亲手施法,起死回生的道门仙师,一边是忠勇节义,奋不顾身为皇上挡刀的佛门高僧。施救者与被救者,无不让人肃然起敬。
就连刚进来的程宗扬也叹为观止,对他们的厚脸皮和精湛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刚才在椅子下边都商量好的吧?李炎到底还是年轻。
这会儿已经耸然动容,被徐仙长神仙般的法术征服,更被信永的舍生忘死和忠君之心深深打动。程宗扬上前道:“陛下放心,徐仙长既然出手,信永大师必定无忧。”
李炎对佛门殊无好感,但信永跟自己素昧平生,却扑上来替自己挡刀,这份义气,至少要记下。“用朕的软舆。”李炎道:“将信永大师送下去,小心照料。”
御医们连忙将信永抬上软舆,另一边,袁天罡已经扶着徐君房往殿外走去。赵归真等人愣了半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叫道:“徐仙长!”
徐君房挥了挥羽袖“徐某须觅地清修,先行一步,还请诸位恕罪。”说罢飘然而去。李炎又是一阵佩服,自己这个皇帝在这儿站着,徐仙长都不理会,果然是神仙中人。三位高人先后走远,他们的风采却深深留在众人脑海中。
李炎定了定神“太皇太后可好?”“太皇太后受惊过度,这会儿刚睡着,太真公主在旁照应,请陛下放心。”李炎呼了口气“这就好。”“天一亮,陛下就该登基了,外臣先告退,到朝会上再行拜谒。”
李炎道:“程侯又不是外人,不妨就留在宫里,随我一同上朝。”程宗扬苦笑着扯了扯衣服,尽管心事重重,百感交集,李炎也不禁“扑嗤”笑了一声“早去早回。”
程宗扬笑道:“陛下登基这等盛事,我必定不会缺席。”目送着程宗扬离开,李炎含笑回过头。
看到旁边那个躬身侍立的宦官,笑意慢慢收起。程元振,李辅国的义子,心腹中的心腹,但见机也快,投效更是果断。
方才是他亲手杀了造反的霍仙鸣,也是他亲手提着李辅国的头颅出去,李辅国安插在神策军内的义子义孙随即树倒猢狲散,才让鱼朝恩和仇士良顺利接管。使功不如使过,何况自己此时无人可使。
“你,过来。”程元振带着一丝惶恐上前。“两件事,你去妥当办好。”“奴才遵旨!”李炎低声说了几句,程元振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他扑地叩首“陛下放心!
奴才就算是上天入地,出生入死,也要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车声辘辘,高力士亲自驾车,从仙居殿后驶出。